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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絨簾幕外,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簾幕另一側,兩個影子交纏。
宗恕身上的定製手工西裝繃得極緊,幾乎快要從後脊縫接處斷裂開。怛梨旗袍前襟的扣子被解了大半,僅露出的那幾寸雪色也被他用堅實的胸膛緊緊壓著,沒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一雙眼睛給瞧去。
外面的人僅能看到他的背影和一身的荒唐凌亂,只道他書生皮囊下竟是一副豺狼心性,卻不知怛梨此刻雖橫陳在他身軀之下,卻是高高在上,淡淡看著宗恕一個人熱汗淋漓地賣力演出。
片刻後,怛梨拍了拍他的手臂:「起來吧,外面看熱鬧的人已經走了。」
宗恕卻沒立刻起身,手指輕撫過她胸口皮膚上的那道手術疤痕,又沿著她修長的脖子移上去,捏了捏她一側略有些紅腫的耳垂,低聲喃喃,「這麼久過去了,怎麼總也長不好呢?明明我被狼撲咬的那處傷,連一點疤都沒留下。」
他牽起怛梨的左手,放在眼前仔細反覆地看。
她左手無名指上那顆每到三十三歲時長出痣,已經消失了,可她胸口的傷痕卻沒一同跟著消失。
「我知道了,我背後的那處傷是你親手為我醫治的,所以才全好了。定是當日給你手術的那個醫生醫術不好,等戰爭結束了,不,等明日我便去尋當今醫術最好的大夫來為你重新醫治,一定能將你徹底醫好。」
他正說著,遠處的天空忽然傳來一連串的轟.炸聲,響聲巨大如同驚雷,連簾幕外的音樂吵擾聲都再也遮蓋不住。
宗恕下意識將怛梨護在懷中,手臂捂住她耳朵。
「別怕,很快就過去了。」
怛梨左耳緊貼著宗恕的胸口,聽著他沉悶的心跳聲隔著骨骼皮肉「咚咚」地在她耳邊堅定有力地震動著。
她忽然伸手環住他的腰,試圖讓他的心跳聲能夠離自己更近。
宗恕愣了愣,低頭看向她又細又彎的眉和素白臉頰,忽然不敢起身了,也不敢稍稍亂動,生怕自己身體的那處突兀太過明顯被她察覺,心中又對他生出厭惡。
遠處的飛機轟鳴和近處的交響樂嘈雜交織,露台上的月光卻極靜。他們之間那一絲一縷朦朧的情愫,就如那晚七夕夜的煙火般,竭盡全力地漆黑不見邊際的夜幕中掙扎著騰空而起,轉瞬便又如石火風燈,消亡在流離轉徙的落落難合中。
遠處的轟.炸聲已經停了,近處的歡歌笑語卻仍未停下。
歡快的爵士樂中,宗恕幫怛梨一顆一顆系好旗袍的扣子,然後才去系自己襯衫的扣子、重新將領帶打好,翻身從露台躍下,轉身將手遞給怛梨。
兩道人影悄無聲息地穿過月光照不見的花遮柳隱,向著遠處的火光處寂寂而行。
第53章
怛梨胸口中槍位置處的那道傷痕, 始終都未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循環而消失淡去,心痛之症也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每回吃下的藥必得一次比一次多才勉強奏效。
或許是這個原因,宗恕總覺得這一次的戰爭格外慘烈, 漫長, 就連他這樣活了數百年的「怪物」都不禁時常陷入到惶恐無措的不安中, 只要怛梨不在他的視線內便唯恐會橫生什麼意外將她永遠從自己身邊奪走,以至於某天夜裡,收音機中突然傳來戰爭宣告結束的消息時,宗恕一時都有些回不過神。
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戰勝國的喜悅和狂歡之中, 各地交通及船務逐漸恢復,別墅區的派對更是日夜不輟,戰時用靡靡之音來對抗精神世界的虛無,現今又恢復了從前的互通有無、勾兌商機。
戰爭已經結束, 怛梨再無參與這些富人遊戲的必要, 只是, 仍需一個不引人懷疑的退場演出。
剛好當月農曆十五,有幾家相熟的約好了一同去寺廟拜佛,祛晦氣、祈求佛祖保佑事業昌順, 於是宗恕與怛梨也藉此機會一同前往。
寺院位於海市近郊的一座山中,山下有草廬可供清茶齋飯, 於是一行人分成兩路, 男人們還有隨行的女眷都去山頂拜佛了, 怛梨則與留下的少數幾位信奉天主教的女士在山腳的草廬歇腳聊天。
「聽聞你不日便要回去鄉下老家,可是真的?」
怛梨放下茶盞:「是, 你們也知道我向來身體不好,一來是回去養病, 二來,家中老宅和田產也需有人打理,畢竟是祖上傳下來的,總不能就這樣荒廢了。」
旁邊一名女伴拉住怛梨白皙的手臂,湊近了些反覆打量她的容貌:「養病何需回什麼鄉下呢,瞧你,看著倒是比剛來時還更年輕了呢,一年比一年水靈。老實交代,你可是在你家那別墅院子中藏了什麼滋養人的寶貝?快細細說來也與我們聽聽!」
其餘幾人自是瞬間領會了話中隱晦之意,紛紛掩唇輕笑起來。
怛梨卻未接話,只雲淡風輕地兀自轉頭望向窗外的風景,像是全然沒聽見般。
眾人收斂起了笑,不約而同打量起怛梨的神色。
他們叔嫂兩人的關係,就只差未當眾親口捅破那層窗戶紙了,從前他們也常嘴巴上開宗恕與她的玩笑,也從未見怛梨不悅掛臉,卻不知為何今日會突然態度轉冷,莫不是這兩人間生了情變?
幾人正相互交換著眼神暗中揣測,忽見不遠處山路上,去山頂拜佛的那隊人正說笑著朝草廬的方向走來。
「快叫嫂嫂好好瞧瞧這個貪心的人,我還頭回見有人拜佛是將各殿菩薩通通都拜一個遍的,若不是為了等他,早一個小時前我們就回來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