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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毫無頭緒,原本坐在路邊已經快要放棄之時,忽然一抬頭, 望見了陽光照在山頂折射出的一道燦燦金光。
他對那種光很熟悉, 那是只有靠近太陽的地方才擁有的光芒, 有錢人總是喜歡事事高人一等,連住的地方都勢必要高高在上——曾經他也在那樣的高處短暫地停留過。他就像是賭鬼嗅到了錢的味道,接收到了冥冥之中的指引和點化。
陳亮一路追逐著那道金光尋至經樓, 沿著盤旋的木梯緩緩向上攀登,一面吃驚地看著經樓內滿天神佛的懸雕和壁畫, 一面在心中暗暗感嘆, 這究竟是個什麼偏僻古怪的鬼地方?
他看得太過入神, 以至於猛然間發現經樓最頂層安靜站著一個男人時,被嚇了一大跳。
從對方身上的服飾和整個人所呈現出的氣質來判斷, 這是一個無論從身份地位到財富都遠遠高於他的男人。意識到自己與對方巨大的落差,陳亮不自覺地感到緊張和侷促, 喉嚨緊了緊,仰頭試探地問,「您就是宗先生吧?」
男人未應聲,只緘默地站在木梯旁,雙手淺淺插在面料昂貴的西裝褲口袋中,表情漠然地自然而下看著他,只有空氣中的塵埃在一束金色的陽光中安靜無聲地舞動著,仿佛在嘲笑他的卑微和不自量力。
他仰頭死死盯著宗恕,眼中的期待就像山洪,幾乎快要奔涌而出。
陳亮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下意識握緊成拳,沉默片刻後,再次艱難開口:「宗先生,我是陳亮,您還記得我嗎?」
「......宗先生,可能您對我個人有些誤解,但不要緊,那些我都可以解釋。」
「我願意與您簽訂一份協議。只要您能夠資助我,我可以在畢業後留在您身邊,永遠為您工作。」
「我雖然不能像阿梨一樣提供您想要的東西,但我可以為您創造實際的利益價值。我的成績一向很好,學東西總是周圍人中最快的,還有許多愛好和特長——」
陳亮自顧自說著,忽然間停住了。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死寂般的沉默就像一座大山壓得他窒息喘不過氣,那居高臨下的漠視令他甚至懷疑此時此刻站在高處的男人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覺和心魔。
先是謙卑誠摯地發願,求神拜佛,若神佛不應,轉臉便抄起石頭向佛像丟去。
人是這樣的。
陳亮掏出藏在口袋中的摺疊水果刀,突然間像發了狂般沿著木梯衝向了頂樓......
***
阿梨與望望和林特助從海市趕回山里,在山間庭院中四處都找不到宗恕的身影,於是三人分頭在山上找尋。
阿梨與望望剛跑到經樓門口,便聽到從裡面傳來一陣陣令人心驚的痛苦哀嚎和咒罵聲。她的心頓時提到半空中,想也未想便衝進去,一口氣跑到了經樓頂層。望望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跟著,一邊打電話通知林特助一邊看著阿梨的身影就像一個敏捷的精靈,眨眼間就將她拋下了一大截。
男人的慘叫聲在經樓中迴蕩,阿梨自衝上頂層,然後呆呆看著右手被一支銼刀穿透、釘在了木梯扶手上的陳亮,又抬頭看向此刻正站在一旁、衣衫染血的宗恕。
她撲過去緊緊摟住宗恕的腰,聲音中帶著哭腔:「宗叔叔你沒事吧,嚇死我了。」
宗恕擁著懷中熟悉的溫暖,感覺到胸口漸漸暈染起了一片溫熱的潮濕,於是撫著阿梨的頭髮,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別哭,我沒事。」
阿梨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連忙抬起埋在宗恕胸口的臉,後退了半步仔細查看宗恕身上的血跡,「宗叔叔,你受傷了!」
「只是一點小傷,不要緊。」
宗恕怕她害怕,抬手用手掌遮蓋住左臂被水果刀劃破的那一道傷口。
陳亮朝他衝過來時,宗恕站在原地,插在衣袋中的手指靜靜把玩著那支小巧的銼刀,腳下的木梯隨著不速之客的靠近震顫得越來越劇烈,此時他已在心中將來人的身份猜到了七八分。
他只是在猶豫。
他的生命即將便要走到盡頭了。
或許,自己該在離開前,替她徹底除去這個禍患。
一個僅僅在這世間活了不足二十個年頭的少年在他面前顯然太過稚嫩了些,不過片刻陳亮便被宗恕壓制住了。
他在那一瞬起了殺念,可下一秒,心中卻又忽然浮現出怛梨在大殿中曾訓.誡他的話,遲疑的瞬間,一個未留神不慎被陳亮持刀劃破了手臂。
之後,便是阿梨此刻目睹的場景。
陳亮奄奄一息趴在扶手上,性命無礙,但人就像是瘋了一樣,嘴裡自言自語咒罵嚷嚷著,嚎了幾聲後便頭一歪痛昏了過去。
望望滿頭大汗地跑上來,見到陳亮這個樣子先是被嚇傻了好一會兒,然後眼眶紅了,彎腰撿起地上的水果刀恨恨便要衝著陳亮刺下去,還好被阿梨緊急阻止住了。
「別,為了這麼個渣男搭進去自己的一輩子,不值得的。」
望望理智回歸,抬手擦掉眼淚,將手中的水果刀用力從經樓的窗口擲出去,然後看向阿梨,「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雖說是正當防衛,但要是報警,勢必要做傷情鑑定,還有一系列繁雜問訊流程,且未必他們這一邊能夠占據上峰。依照陳亮的品性,恐怕還會藉此將事情鬧大,藉此徹底賴上他們,那她和宗恕原定的出國旅行計劃就要一直被拖延下去。對於她和宗恕而言,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沒必要浪費在這麼個人渣身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