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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潔白純潔的花海不同,那是一座有些不倫不類的教堂。
教堂內很擁擠,應當供給教徒祈禱的長椅非常少,更多的是裝飾豪華的軟椅,椅子上的紅絲絨綢墊紅得發黑。
在教堂的彩繪玻璃窗與鎏金雕花燭燈下,則塞著各式各樣的簡陋舞台。
都是些小舞台,並不宏大,正適合許多幼小的孩子進行不同的表演。
舞台們琳琅滿目,擠遍了所有的窗戶與燭台,正巧擋住了所有光照射下來的角度。
……或許是為了把燭光與日光都聚攏在舞台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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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層層舞台之後,就再沒有光了。
錯落分布的綢墊椅子無形中分出了一條通往舞台最深處、教堂最前方的通道。
很狹窄,但足夠M走過。
她走過時身上披掛的血滴在地上,還有幾塊碎布片掉在了椅背上,但,她沒升起任何歉意。
就算是教堂,這裡椅子上紅到發黑的綢墊或許比她身上的血海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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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一直走到舞台最前方。
層層擁擠的舞台後,又在彩繪玻璃和燭台之後……
坐落著一面巨大的管風琴,是這座教堂最不可能照到光的牆。
那座管風琴遠遠望去就是一間升起的囚室,而管風琴前那個正低頭彈奏的背影,也的確,是帶著鐐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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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看不清他。
M甚至不知道那是「她」還是「他」,只覺得那是個很蒼白的背影,並聯想到了曾經瞥見過的蒼白手臂。
管風琴前的那個背影一直隱在最深最深的陰暗裡……
也對,那東西是在服刑啊。
刑期永恆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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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默默看了一會兒,再次拔出鐮刀。
「比起坐牢,你被我吃掉會更幸運吧?」
正彈奏管風琴的囚徒頓了頓,但,音節依舊流暢,他繼續彈奏了下去,沒做出任何回應。
平靜的囚徒不會理睬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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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直接揮起鐮刀——
管風琴外的紺色光點爆開、濺射、又消失在黑暗裡。
「……哦。這還真有隻籠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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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的臉頰被這反射過來的力量震出了一道深深的刀口,但她沒什麼反應。
兩條手臂也在揮下刀的下一刻被震碎了骨頭,她低頭瞧了瞧自己軟軟垂在身體兩側的胳膊,難得,感到一些新奇。
這是她第一次在沒被攻擊前就受到這樣重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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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籠子……這間囚室……不,這座監獄。完全反彈了我現在的力量。」她突然笑起來,「那麼,如果我把這些全部吃掉的話,會變得超級、超級強吧?」
管風琴的嗡鳴聲終於停下,或許是因為一整首曲子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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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風琴下的囚徒開口說話。
「你不是要吃我嗎?」
——那聲音隔著重重舞台與管風琴圍攏的囚室傳過來,沙啞模糊,聽不清男女,也聽不出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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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吃掉我,我才邀請你進來的。」
囚徒說話非常平靜:「我聽說你是如今最強大的報喪女妖,本以為,邀請你來,能邀請到我自己的終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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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M咧咧嘴:「你是把我當成了自殺道具嗎?正巧,我的確需要殺死你。」
囚徒似乎是搖了搖頭,重新敲下一根琴鍵。
他說:「請回吧,客人。我不歡迎『需要殺死』。」
「……你在挑剔我的態度?」
「死亡應當是一份私密又親昵的儀式。我不願意勉強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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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奇怪的瘋子。
……數秒後,M意識到自己正沾了滿身的血、兩條沒骨頭的胳膊搖搖欲墜、身上零星的幾塊布片還沾著肉泥,便被自己這個想法吃吃逗笑了。
她竟然還會突然覺得別人是瘋子。
哈哈……嘻嘻……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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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相信那傳言了。」
臉上深深的刀口隨著笑滲出更多的血,M一邊揩著臉上的血一邊笑著說:「傳言說你能實現不可能的願望,只要一場賭局,是嗎?」
「……還有自願服刑。必須,待在這裡,服刑才行。」
「噗嗤,咳咳,所以只要一場賭局和一次刑期,哈,哈哈哈,就能實現不可能的願望……你被關在這裡關了多久?腦子已經完全關壞了嗎?」
囚徒頓了頓,輕輕抬起手指。他放棄了摁動這根琴鍵之後的琴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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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據說無比強大的漆黑女妖,他期待了很久很久呢。
可她聽上去,怎麼像是個徹底崩潰、尤其瘋狂的傻子。
……不過。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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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會對別人冒出這種評價呢?
……奇怪。
有點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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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收回手指,又張開,就像是確認它還能活動,還能布下網。
接著,他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自己面前的琴鍵,就像在撫摸即將要種下的鬱金香花種。
「當然。我可以實現願望。您有願望想要實現嗎?」
「哈哈哈哈,咳,真好笑,難道你能做到死而復生——」
「嗯。可以的。您的願望就是這個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