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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就跑來賣糖葫蘆了呢?怪浪費的。
「姑娘挺想來一串的,只是,沒帶錢。」望著他笑笑的模樣,我順便打量了一下他的穿著,「你看起來不像是缺錢的人,怎麼跑這街上來賣糖葫蘆?」
「我的確不是缺錢的人,所以,如果姑娘想吃,就隨便拿幾串吧。」
還沒來得及考慮這樣好不好,我的手便先了神思一步挨著了架子上最飽滿的一串,順便幾連聲道了謝。這樣誠實的身體反應,其實叫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倘若待會兒人家再客氣,你可一定要記得拒絕哇!千萬別順著人家的客氣再應下了!
這時候,他湊近我:「味道怎麼樣?」
而我在自己方才的自我催眠下,下意識開口:「不怎麼樣!」
話音落下,我僵在原地,半晌緩緩轉頭望他。
我想和他解釋,本準備說——「其實這個很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糖葫蘆,說來,你人這般好,還免費送我,當不會計較我的口誤」之類的,卻不料著急之下,話便說岔了。
迎著他微皺的眉頭,我開口,模樣誠懇:「其實這個很好吃,畢竟它是免費的,你便不要計較我的……口,口誤……咳咳咳……」
也許是那糖葫蘆都看不過去了,一顆籽直直卡在我的喉嚨口,吞不進去咳不出來的,弄得我眼淚都幾乎要出來,好不狼狽。
「看起來真的不大和你胃口。」他想了想,從我的手上把剩下的接走,「下次重新做,改一改糖漿的配方再給你試,這裡的就別吃了。」
我有些尷尬,卻礙於今個口舌不順,不好再說話,只擺著手和他打哈哈。
這期間,有小童攥著銅板過來買糖葫蘆,卻被他嘆出的一句「今天的不好吃,下次來吧」給哄了回去。見狀,我有些愧疚,覺得怪對不起那些糖葫蘆的。
可這份心情還沒持續多久,便被不遠處酒樓里的說書先生一聲驚堂木響打斷,我隨意投去一眼,卻竟就此愣住,再生不出余的反應。
2.
或許因為昨晚上曬飽了月亮,所以今天的五感格外靈敏一些。哪怕隔了這樣遠的距離,我也聽得清、看得見那個說書先生的聲音動作。
他今日講的,是一樁傳說。
他說,在有人界之前就有了這個傳說,那是關於一個叫「既生魄」的東西……
霎時間,無數不屬於我的記憶如浪波滾滾湧進我的腦海,擠得不行。
——你的元身麼?雖然我也不大清楚,但你是畫仙弟子,或許是畫具化成的……而要說對瓷感覺熟悉的話,我記得,他原來似乎有一口洗筆的缸。
你才像口缸呢,你看得見嗎就敢說我是缸!我在心底咆哮著,面上卻只乾笑幾聲,不知在和誰說話,滿心的憋屈,還得誇他風趣。
——我掐指一算,你像是明天就要死了,今日且過得開心些。
怎麼會有這樣的師父?連話都不會說……虧我還和因斂講,整個天界,師父最疼我。
——阮笙,你不要想不通,雖然這樣對你會有牽累,可弒神之罪亦是不小……你可千萬別一時衝動,把因斂尊者推下去啊!
誰要推因斂了?我是這樣的人嗎?姑奶奶我那樣歡喜他,我是準備自己跳下去的!
無數的畫面和獨白閃閃現現,我始終站在最中心那個位置,不知自己下一刻會接收到些什麼,只隱約有些害怕,慌得很,不想看。
這時,背後有人輕輕拍我,微涼的氣息順著那一拍灌入我的靈識,那陣氣息所到之處,畫面頓時如煙塵四碎,散了個乾淨。而我鬆開捏得連指節都微微發白的手,生出一個寒顫。
「你方才在看什麼?」
被眼前的人問得怔了一怔,我一愣,低下頭開始回憶……
我方才,在看什麼來著?
想了好一會兒都想不起,最終,我胡亂指了指:「只是在看那酒樓,喏,你看,那門前的柱子都雕了花,弄得還挺雅致的。」
男子哦了一聲,語帶笑意。
「我原先也開過一家酒樓。」
我在對面人的臉上和他手中舉著的糖葫蘆靶子之間來回掃了幾眼,有些似信非信。
「酒樓?你這麼厲害麼……」
「嗯。」他點頭,「但是倒閉了。」
我的幾分崇拜還沒有收回去就木在了臉上。
「呃……」
「後來,我開了一家客棧,三層樓。」他想了想,「還有一個很大的馬廄。」
「真的假的?」
「真的。」他接著補充,「但是也倒閉了。」
我:「……」
像是完全不在乎我的反應,他低了低頭,繼續說著。
「最後我發現,我還是想賣糖葫蘆。就像以前和她說的,在街邊擺個攤子,串好裹糖,幾文錢幾文錢的收。也許回頭做自己最開始想做的事情,就能尋回那個最開始便遇見、卻丟了很久的人呢?」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淺淺天光映在他的身上面上,看起來通透而又乾淨,似乎連帶著說出來的話也讓人信服……
可我還是有些不懂:「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有。」他笑笑,「今天是我賣糖葫蘆的第三天,我找見了那個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我,盯得我一陣心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