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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下去了的人,沒一個回得來。
彼時的我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成為從菩提台跳下去還得以回來的第一人。
——雖說斬斷這劫法唯有菩提台,阮笙啊,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通。雖然這樣對你會有牽累,可弒神之罪亦是不小……你可千萬別一時衝動,把因斂尊者推下去啊!
「所以,你問我劫難一事,是因為我們司命筆下的劫難嗎?如果不是陸離看見了命格簿子告訴我,不曉得你還要瞞我多久……不過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輕嘆一聲,補上一句:「還有,因斂,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8.
我許是情魄發育得不樂觀,是以,性子比較樂觀,哪怕就要死了,也沒什麼悲喜不舍。
此時,我只想著,明日這一去,怕是再回不來,前塵盡散、永無後事。既然如此,總該去與師父見上最後一面。
而當我走到師父殿門前邊,首先不是見到人,而是聞到飯菜香氣。
「知道你要來,特意準備了一些飯菜。」師父遞給我一雙筷子,「坐下吧。」
接過筷子,我望了眼那桌飯菜,鼻子一酸。
「眼睛怎麼紅了?來,坐著吃菜。」
我從未見過這樣師父這樣和藹親切的模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把菜往嘴裡塞。
「多吃點罷,再多吃點,以後就吃不到了。」師父輕撫我的頭,慈愛道,「我掐指一算,你像是明天就要死了,今日且過得開心些。」
我一口菜合著眼淚就那麼嗆在嗓子眼裡,咽不下去咳不出來,憋出一包淚。
我怎麼忘了呢?這天界許多事情,都瞞不過師父。畢竟,他雖封號畫仙,卻實在不止會畫畫,他實是一位厲害的神仙。
扔下筷子,我悲憤地撲到師父身上,一把鼻涕一把菜油地蹭著。
「師父,倘若我明個兒真要死了,您會想我嗎?」
隨後,我便看見師父用兩個指頭尖尖捏起被我揩上鼻涕的衣服,面露糾結:「會,自然是會的……笙兒啊,到底以後是再不能見了,你最後再幫師父洗一次衣服罷。」
怎麼會有這樣的神仙,在這時候還在乎衣服的事情,真是叫我死都死不安生。
我佯裝沒有聽見,起身往外跑,邊跑邊道:「師父您慢慢吃,徒兒出去消一消食。」
抹著眼淚,我沒有看見,一道光色自師父指尖飛進我的身體。隨後,於我周身散出淡淡水色光暈,頃刻而逝。
我也沒有看見,在光色消失的那一刻,師父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模樣也認真起來。
9.
次日,我來到菩提台。
過了萬年的平靜日子,而今平和散去,我站在菩提台上,無妄河水反出的幽蘭顏色打在我衣角的時候,我不期然便想起他來。
我大抵早就歡喜上了這個神仙,只一直不敢承認。
不敢認,自初見之時,他便如同那燃燃辰星,撞進了我的眼眸。許是初遇太美,那顆星子便這樣在我的腦海里燃上了近萬年,燃得我心裡眼裡都帶上了他。
輕嘆一聲,以別前塵。
隨後便是縱身躍下,無妄河水浸透我的五識,而我就在這刺骨冷意中漸漸下沉。分明同他過了近萬年,可腦海中最後一個清晰的畫面,也不過就是人界那一夜。
那夜,他問我在看什麼,我說不過在看萬家燈火,春風可親。強自咽下了最後一句話。那時候,我其實想說,萬家燈火,春風可親,襯你剛好。
至此,記憶模糊,畫面消散。
我大抵馬上便要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也不曉得,未來會是如何,他會如何。
第23章 【番外二 ? 尊者大人的筆事件錄】
1.
自那日街上遇見個叫「秦蕭」的人之後,我的身後便多了一條尾巴。這段時間,我走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而且奇奇怪怪的,一直說自己是我的夫君。
我承認,自己不反感他,甚至心底有那麼一絲絲的歡喜。可就算這樣,也不代表我就真的要這麼應下他、嫁過去罷?!話本里不是這樣寫的!人家在一起都該有個過程啊!
這個秦蕭,真是半點兒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於是在某一天,我含蓄地這麼和他說,他卻一副沒聽懂的樣子,換得我一掌把他拍出胸背共鳴的聲音——
「我我的意思,就是要你追我,追我你懂嗎?!」
「我懂了。」他認真點頭,「你跑啊。」
聞言我就石化了,而在我僵硬之後,他告訴我,他是在逗我。
呵呵,逗你大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風趣?
不過也是有用,那日之後,他確實偶爾會端一盆肉片、揣幾包糕點、抗一架子糖葫蘆……來找我。而我每每啃著那些零嘴兒,再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肉,都會悲憤異常——
哪有人追女孩子是這麼追的?這真的不是餵豬嗎?!
悲憤完畢,我繼續啃零嘴兒。
可今個兒,不知是什麼日子,他終於開竅了似的,不再是送吃的,而是約我出來走。
河裡浮著花燈盞盞,有些像天界的流螢繞星,很是好看。卻敵不過他眼底的流華閃爍。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月下燈邊的人,像是有些緊張。
「阮笙,你要不要去放盞花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