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這時候,是婆婆扯住了他的手臂,急急問他:「你要走了?你怎麼又要走?」
而他不回頭,只是用餘光看我。
婆婆瞬間懂了什麼似的,將他扯回來,又同時拉住我的手。
「小兩口吵架鬧彆扭了?就算是鬧彆扭,也不能走吶,把話說清楚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再說了,要走也應該是女兒家走,哪有男孩子負氣離開的?」
說完,婆婆將他的手疊在我的手上,我明顯感覺到他顫了一下,可還不等我收回來,他卻竟然就那麼將我握住了。
他看了我許久,那種眼神很熟悉,熟悉到讓我連呼吸都幾乎要忘記:「姥姥說得是,有些事情,總該說清楚。」
3.
坐在小院裡,我撐著臉望著天上月輪。然而,始終反應不過來現在的狀況。
婆婆心智像是不全,認準了我們就是她的孫子和媳婦,滿臉的歡喜。而那個爺爺興許是為了這個,有理有據地說了好大一堆話來勸服我們。
他先是問了我們許多東西,然後講什麼婆婆許久沒有這樣開心過,正巧我們沒有落腳的地方,小村里沒有驛站旅店,不如便先住在他們家裡,什麼都齊全,倒也方便。
那時候我是想拒絕的,可向來不喜歡多與人交道的因斂卻居然一口應了下來,弄得我瞬時忘記言語。等到恢復之後,人都已經在這兒了。可即便如此,頂著人家孫子和媳婦的名頭住進這裡,我也還是感覺有些奇怪。
許許多多的奇怪混在一起,在裡邊揀出最奇怪的一樁,那就是因斂的態度和反應。
入住這裡之後,婆婆執意只給我們安排一間屋子,說什么小兩口不能一吵架就分房之類的,弄得我和爺爺都在一邊尷尬了好久。最後還是因斂站出來,輕飄飄一句應下,弄得我整個人都有些慌。
並且,是從那時候一直慌到現在。
身後有腳步聲漸近,最終停在我的身側。
「白天的時候,我說有事情要和你講清楚。」他坐下,「如果你現在正好空閒,要不要聽一聽?」
我乾咳幾聲:「你說吧。」
話音落下,我聞到淡淡酒香,才發現他竟是抱了兩壺酒過來的。
「你以前一直說我不能喝酒,可其實我早自己喝過了,並且酒量還不錯。你也說我很像你一位故人,還把他的名字用在了我的身上,你說的不能喝酒的人,該是他吧。」他推過來一壺,而我懵了一會兒,聽他繼續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像那個人,但我到底不是。」
話音戛然止住,因斂垂眸,灌了口酒。
「從前,我一直不說,是想讓你就把我當成他算了,左右你喜歡他。今日卻發現不行。」他一嘆,「就算你把我當成他,你喜歡的卻還是他。就算是在你弄混我們的那些時候,我也並不開心。」
我聽得不知如何反應,胸腔里有什麼東西不停在跳。
流雲從月邊划過,他也不知醉了還是醒著,只是那麼看著我,眼睛被酒氣熏得微微發紅。半晌,終於再度開口。
「我長得也還結實,性子尚可,你若是心情不好,大可以揍我一頓,我絕不還手。我也到底和你在一起這樣久了,哪怕你不說話,我也能解你心意,可以陪你喝酒。最重要的,只要你願意,我便可以同你生前歲歲相伴,死後共葬荒丘。」
他說:「你曾說,那個人一樣也不符合,唯一讓你欣慰的,只是他答應娶你。可答應娶你,和想要娶你,到底還是有分別,你說是不是?」
我說不出話,只是望著他,思緒飛得老遠。
「你說,是不是?」
我腦袋空空:「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這些話?」
因斂原本認真的模樣霎時僵住,隨後化作無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還想嫁給他?」
「他說要娶我,說了兩次……」
「那如果我比他再多說幾次,你會不會改變心意,考慮嫁給我?」
熟悉的氣澤自玉簫間躍出幾分,撒嬌一樣繞在周圍,帶出幾分光色,淌在他的眼裡。是不是重活一次真的會生出許多變化?便如凡界遇到他時的我,也如現下向我求親的他。
「你不願意?」
我下意識否認:「不是,我沒有不願意……」
「你有沒有發現,你每次提起那個人和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他沉了口氣,「阮笙,你到底在擔心和在乎什麼呢?」
我囁囁問他:「你,你難道不是一直把我當娘親的嗎?」
他像是被噎了一下。
「這個想法,哪怕是我最小最小的時候,也從未有過,更別提後來有了自己的想法。還有,我是不是和你說過,在我的意識里,你應該是需要被保護的那個人。」
像是想到什麼,他倏然笑了:「我一直都只是把你當成姑娘,什麼長輩、什么娘親,那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等他說完,我一下子撲了上去抱住他。
也許如今的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也許等到他恢復意識也會後悔這樣一番話,但那又如何?我等了這麼久,不想再管了,一點兒也不想。
4.
最近人界不太平,四時變化有些亂,旁邊的枯樹在這時候飄下許多落葉,帶落它的那陣風也涼得讓人發顫。
枯葉順著因斂的肩側划過我的臉,而我一動,把它弄開,抱住他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