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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不知道,此時的北天海域,沈戈在我們走後倒下,原因是靈力不支。
4.
四緒燈燃燃灼灼上萬年,從來不曾滅過,要在沒有燭火的情況下支撐它不停下運作。哪怕對於神器的主人而言,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倒在小山洞的地面上,沈戈從前絕美的面容顯得憔悴,臉色也白得發青。
也就是這個時候,四緒燈明明滅滅,最終熄下。
與此同時,有淺淺光色由燈燭飄向旁邊的盒子,盒蓋自動打開,裡邊的螢光與外邊的相匯,那點點亮意散滿了整個山洞,最後聚在一起,隨風舞出個人形。
女子自光亮中生出,披帛一揮便是滿室生輝。她的模樣極為妖冶,纖細而柔軟的腰肢、殷虹的唇色與指甲,墨黑的發和眼瞳,很是惑人。偏生氣質天真乾淨,泉水一樣明和澄澈。
有這樣一種說法,初生的動物幼崽,會認第一眼見到的東西作娘親,而她或許也是這麼個理。在初初化出靈識的時候,她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沈戈。
所以,不管他是何模樣、怎般脾性,她就是覺得他親切,親切得只這麼一面,便喜歡上了。妖魅之間的感情總是簡單,尤其是初生的妖魅,從不像人,複雜難懂。
昏睡著的男子在慢慢縮小,她見了,覺得好玩,下意識便隨著他縮小。不一會兒,山洞裡便出現了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代替了原來容顏絕世的男女。
她在旁邊守著,戳了戳沉睡中孩子的臉,不想,就這麼一戳,他就醒了,圓圓的眼睛帶著些許好奇,這麼將她望著。而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收回手,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就是傳說中那種可以和我一起玩的小夥伴嗎?」原本沉睡的孩子一下子坐起來,滿臉新奇拉著她問,「你是不是特意過來陪我玩的?是不是?」
想了想,她點點頭。大抵是吧,她不曉得怎麼到的這裡,可一到這裡,就看見了他。這麼說來,也許她就是為他而來的。
「真的嗎?哥哥果然沒有騙我!」他笑得眼睛彎彎,「你是我的第一個小夥伴,我叫沈歌,唱歌的歌,你呢?」
「我?」她歪歪頭,想了想,「山吹,我叫山吹。」
小小的沈歌很是驚訝:「啊,姓山嗎?好厲害,好少見!」
她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唔,只是因為我的身子剛剛還沒有這麼清楚,透明得像拼成的,差點兒被一陣風吹散了……而那風似乎是從山裡來的,帶著草木味道。所以我叫山吹。」
「啊,所以你沒有姓嗎?這樣不好的。」沈歌皺著眉頭,臉頰鼓鼓,「不如,不如你和我一起姓沈吧!怎麼樣?」
山吹的眼睛一下變得很圓,很是開心的樣子。
「嗯嗯!」瞬間又想到什麼,她問,「只是,你的名字是兩個字,沈山吹是三個字,是不是不好聽?」
「那不然……叫沈吹?」沈歌撓撓頭,「或者沈山?」
山吹點點頭,眼睛眯得彎彎的:「都行!」
他們之間的緣,起於四緒,終於四緒,沒有人知道山吹曾這樣喜歡過一個妖。而像我這種稍稍知道些的,也並不清楚。後來,她怎麼就那麼心甘情願為他去死了。
不過是一次見面,不過是沈歌玩笑似的分給她一個姓。
只是,雖不清楚,卻總覺得可以理解。畢竟我也曾做過類似的事,也許外人會覺得不值。但真正身處其中,誰會考慮這一些事?
5.
夜幕漸臨,星子閃爍,而我們身邊也有這麼一條光帶。倘若從雲上往下看,便和天上星河差不多。那是花燈隨流水漫漫而下,將河裡染出灼灼亮色。
人界的花燈節,我只看過兩次,而上一次已經隔得很遠了。
不同於虛境裡邊,真真假假湊在一起,連感情都讓人覺得不真實。此時此刻,我踩在切實的地面上,眼前的流水是真的,人潮也是。一切都讓人安心。
我看得有些動情,恍惚回到很久以前:「你還記不記得,很久以前那個晚上,你問我在看什麼,我說不過在看萬家燈火,春風可親的?」
「哦?有過嗎?」
果然,他已經不記得了。可他怎麼能不記得呢?
「當然有過啊!你那時不就是因為下凡傷及識魄,所以才厥過去,最後惹出那麼多事情的嗎?」我癟癟嘴,轉向他,「如果不是這樣,我做什麼要跳下菩提台,自尋死路。」
眼見著他的喉頭動了動,眼睫也是一顫,當他開口,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麼安慰我的話,可事實證明,這個人從來不曉得怎麼安慰人。
秦蕭頓了半晌也只是笑笑:「所以,你現在是要同我算帳嗎?」
「不是,只是想告訴你,那時候我沒把話說全,漏了最後一句。」稍微走到前邊一些,背對著他,我的臉有些燙,「當初我其實想說,萬家燈火,春風可親,襯你剛好。」
他一愣,不曉得怎麼回應似的,只低著頭笑了笑,難得的沒有拿話堵我。
燈上街邊,夜有星月,在我眼前站著的人。
這個瞬間與過往裡的點滴重合,我第一次意識到,真是有輪迴這種事情的。真好,錯過的、缺失的,都有機會補回來。
恍惚中,我們又回到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死過一死,他也還不曉得我喜歡他。
彼時,我和他賭氣,因此與陸離偷下凡界,混了許多天,每一天都過得渾渾噩噩。唯一真實的,是那個晚上,我被人欺負,而他就那麼出現在我面前……嗯,在我被打了之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