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可既然見到了,哪怕是出於禮貌,也還是告個別吧。
於是,無妄川里,我忍著魂魄撕裂的痛,揮著手吐著泡泡朝他笑:「因斂……」
本來是沒什麼事的,可這一聲喚出來,我的鼻子忽然就有點酸,一時沒忍住,我「哇」的一聲就哭出來。這尊神仙,我看了他近萬年,以後再看不見了。
周遭景象和那份心情隨著我的眼淚一起流出來,朦在眼睛裡,模糊成一片水色。
我哽咽著,抽個不停,弄得喉嚨一陣發癢,咳得胃裡翻來翻去。
「嘔,嘔……」
我眯著眼睛一個勁乾嘔著,也不知道想吐出來什麼,只是周圍有風吹過,想來,我是上了岸,要吐水。
「不舒服嗎?」
有人把我放在了什麼地上,隨後開始拍我的背,力道很輕,聲音也輕,輕得讓人想打瞌睡。我睜開一條縫,看見自己趴在河岸邊上。
只是奇怪,我眼前的這條河有些干,沒什麼水,水草稍微長長就能出來了,根本不足以讓人沉下去,而我的身上,也是乾爽的。
一時間有些傻,我抬頭,看見秦蕭臉上掛著的幾分擔心,開口,我下意識想喚「因斂」。可事實上,我真正講出口的,卻是——
「滾開。」
我很累,全身都是疼的,腦子也因為那個半忘沒忘的夢有些乏,可這身子卻一點也不體恤我,硬撐著要站起來。
「你又不記得我了?」
我當然記得,怎麼會不記得。畢竟,我一直都在等你。
背過身去抹了把臉,我被那力道蹭得直想叫。尤其是在看見自己手背上鮮紅一片的時候。甩甩手,我看見自己隨意地將血擦在了衣服上,邁開步子就要走。
「等等。」
正在我心底焦急的時候,秦蕭沉著聲音喊住我,可我的腳步沒有停,甚至還更快了些。
「你不是阮笙。」他從身後單手扳過我,眼神有些凌厲,看得人一陣發冷,「你是誰,怎麼會在她的身體裡?」
他發現了!我激動得幾乎想跳一跳,眼珠卻自顧著一轉。回頭,走近,我在他眼裡瞧見自己那副鼻青臉腫的樣子,帶著幾分難過表情,心底不覺咯噔一下。這身體,它想做什麼?
伴著這份驚愣,我忽然感覺膝蓋一軟。若不是秦蕭反應快,伸手扶住我,我恐怕就要跌下去。可也就是這個時候,我的雙臂軟軟抬了起來,極其自然地環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朵旁邊吐氣,那溫熱的氣息熏得我自己都有些熱……
「你說,我不是她,那你為什麼把我救出來?嗯?」
秦蕭推了我一把,奈何這雙手抱得太緊,他沒推開。
眼見著自己的血滴下來,滴在他的衣裳,染出一片紅色,我心底的羞恥感一個勁往上冒,壓都壓不住……
占著我身體的到底是個怎樣的東西哇!你就算要調戲人家,能不能也先照照鏡……
我心裡那陣火燃得極高,幾乎要透過自己彎著的眼睛裡冒出來,卻在下一刻,又熄滅在了他驚詫的眼神下邊。
對於這麼一個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能夠清楚看見他眼底的情緒,大概在這件事過於意外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我們真的湊得太近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傻了,我感覺不到他的鼻息,只覺得唇上一陣溫軟,而我就這麼貼著他,啟唇:「你說,我不是阮笙,又會是誰呢?」
那種酥癢的感覺自唇瓣直直激到我的背上,卻沒有辦法自由地打寒顫。
接著,我感覺到自己輕笑著舔了他一下,而他被燙著似的將我一把推開。瞥見他臉上沾著的我的血,我心底的惱意騰地一下燒到了頭髮尖尖,喉嚨里卻發出一聲壓低的笑。
「這反應也忒大了。」我遺憾似的嘆一聲,歪頭望他,「至於嗎?」
「你自己離開,或者,我打散你的精魄讓你離開,選一個吧。」
秦蕭像是真的生氣了,散發出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氣場。
而我往身後縮了縮,癟著嘴:「你又不是沒看見,我這一身的傷,無故被打成這樣,心裡委屈,我就逗你一逗稍作發泄,你怎麼就要趕我走了?」
「這不是你的身體,你心裡清楚。」
我低下頭,像是在細細思索,卻也就是這個時候,趁他不備,我的指尖聚起一團蒼色霧氣直直打向他去——
沒能看到秦蕭的反應,我轉身提氣躍到了河岸的另一邊,飛檐上幾個起落間已經走了很遠。我一邊著急想停下,一邊卻被這雙腿帶到很遠的地方,心焦得厲害。
忽的,腰間一緊,我剛剛低頭就被閃著了眼睛,那是道流光編成的繩索,它緊緊拴住我,而繩索的另外一頭,被他穩穩握在手上。
我望著立在枝上單手持繩的秦蕭,還沒來得及高興,便感覺到腰間繩索越勒越緊,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肉里去。可是很奇怪,一點兒也不疼。
慘叫聲由我口中發出,震走了附近一片的鳥兒,而他毫不留情,手腕一動,那繩子便慢慢收了回去,連帶著被捆住的我也離他越來越近。
停在他的身前,我怔忪地看著他眼中痛苦得蜷縮起來的自己。
而他像是不忍,稍微側了側眼,手上一個動作,繩索瞬間斷裂,化作流光點點散在我們周圍,而隨它一同散去的,還有我身體裡冒出來的蒼色煙霧。身子一虛,無力感陣陣泛上來,我癱在他的懷裡,聽見他的聲音,帶著些些溫柔:「沒事了,睡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