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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面的人分明沒有開過口。
「剛才是你在說話?」我退後兩步,「你……」
風力驟強,揚起他的衣袖,那一瞬間,也把我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邊。當他的袖子被風吹起、搭在手臂上的時候,我看見他手腕下邊接著的粼粼白骨。
這個人……他,他難道也……
「你說,你是怪物,是鬼,是異類。」他的眸光清和,聲音很輕很緩,「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和你一樣。」
在聽見這句話的同時,我也明顯聽見自己的心臟狠狠跳了一下,我訥訥的,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語言的能力,開了口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只是下意識撫上手臂,然後被自己捏得生疼。
這個世界上,原來真有和我一樣的人嗎?我從前雖然這麼猜過,但總不敢多想。因為潛意識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那樁不可能,現在竟真的實現了。
「你,這句話之前說的,是什麼意思?你認識我?」
「終於肯好好聽我說話了?」他像是安慰,「我認識你,你叫阮笙,而我是秦蕭。我們認識很久了,這一次來這裡,我也是專門來找你。阮笙,和我走吧。」
2.
從前推拒的理由不再成立,取而代之的,是我心底漸漸升起的希望和期待。有的時候,意外是一個不好的詞,但就於此刻,我實在覺得它好,好得不能更好。
真的有人和我一樣,是一個世界的。
當天晚上,我們離開了小村附近,沒有再碰見什麼鬼打牆,走著走著,就那麼出了去,順利得我幾乎以為原本一再被困住的那些時候,都是幻覺。
轉頭,望了眼身側的人。秦蕭。他好像很厲害,也很神秘,叫人看不透。
可是,偏又讓人感到安全。
走著走著,我眼前一黑,腦袋忽然有些暈乎。下意識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在扶額時候,我餘光看見一團白霧自身前飄走……
嗯,怎麼又是一團白霧?
沒來得及疑惑太久,我便看見秦蕭一驚,很是著急似的伸手想要撈回白霧。可那盞天邊不知何時出現的星燭,它像是有著特殊的引力,直直將白霧吸附過去,任秦蕭怎麼動作也弄不回來它。
「那個是你掉的?」我扶著頭,「我上次也看見一團來著,不知道為什麼,每看見它一次我就暈一次。想來,我大概看不得白乎乎的東西。但看你這副模樣,它很重要?」
秦蕭側過身來望我,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有些嚴肅。
「為什麼這樣看我?」
「沒什麼。」他垂下眼睛,忽然握住我的手,「走吧。」
我一愣,本打算甩開,可是夜裡太涼,他的手上卻有陣陣暖意傳來,不過就握了這麼一小會兒,我便散去了一身寒氣,甚至連頭都不暈了。
然而,握個手就能治頭暈這件事情,說出去怕是沒人信的。
這裡地處偏僻,沒有燈火,只要月亮不出來就沒有光,前後左右,我什麼都看不見。再加上大概是我眼神不好,若非秦蕭一直在給我指路,我很難知道眼前有什麼,而一旦走過,身後的黑暗便和身前的未知融在一起,凝成堅固的板塊。
這種感覺,就好像潑墨畫上走著,我和秦蕭就是破開濃墨的水。除卻走過的地方稍稍能看清楚,其餘便都是虛空一片。仿佛這條路,只有在我腳下踏著的一小塊土地是真實的。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你真的認得清路嗎?」
秦蕭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輕鬆到甚至還能開出個玩笑來,完全不像我,走在這片地方,心裡緊張得很。
他一本正經說著莫名其妙的話,像是真的似的:「原來的虛境該是塌了,現在不是我在給你領路,是這條路在帶著我們走,我也不曉得接下來會去到哪裡。但只要還在這裡邊,總不會是什麼好地方。」
我在心底翻個白眼,後邊一點震感都沒有,好好的村子,哪裡會說塌就塌?還有,什麼叫這條路在帶著我們走?不認路就不認路吧,說得這麼高深做什麼。
「你怎麼知道,前邊不是什麼好地方的?」
「我猜的。」他頓了頓,言語裡忽然生出幾分不安,「你摸摸自己的手腕,上邊有沒有一根細繩?」
我依言摸了摸:「呀,沒有。」
秦蕭一頓,聲音里透出幾分無力:「另一隻手。」
「有。」我確認完畢,連忙又抓上他的手,「怎麼了?」
這時候,他的聲音不知道哪個地方傳來,虛虛實實,裡邊承著滿滿的焦急和擔心,卻是越來越遠,遠得讓我心慌。模模糊糊,似是在說什麼「不要摘下它,等他來找我」。
可此時的我完全沒有心思理會他那句話,寒意由我的手指處直直傳來,激得我的腦子都變得混沌,雙手雙腳顫個不停。
如果說秦蕭隨著那個聲音漸漸遠去,那我牽著的這個人,他又是誰?
3.
抱著這樣說不出的驚恐,我甩開那人的手,卻不及防被他一推,就這麼跌下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萬丈高崖。
冷風如刀在我的臉上割開無數道口子,我墜入無邊的黑暗。有枯萎的星子從我身側掠過,星尾拉出的長線映在我的眼睛裡,光色極強,閃過時候,留下燒灼般的疼痛,我忍不住閉緊了眼睛,痛呼出聲——
「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