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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知道,這不是天災。
火色灼傷我的眼睛,透過燃燃強光,我仿佛又回到那一日……
那天,我從霜華殿劫出因斂、被天將追趕至星河邊界,為了擋住他們攻勢,我撞向顆顆耀星,揮袖揚手間將無數顆星子推改軌跡,弄得星河大亂,以至於後來逆了天盤。
要說,那還是七百年前的事情,我忘了許久,可如今想起來,卻深刻鮮明得猶如昨日。
有一隻手握著酒壺,從我身後伸過來。
「你已經這樣坐了好幾天了,便是再怎麼厲害,也不能撐著不眠不休。」
接過那壺酒,我拍開封口,聞見酒香四溢,卻不知為何,湊近唇邊的時候感到喉頭一滾,有些喝不下去。望了眼遠天,我站起身子,呆愣半晌,最後把那壺酒慢慢祭在了地上。
身後的影子疊上我的,背後是誰溫暖的懷抱,我頓了頓,轉過頭來,回抱住他。
我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最後只是乾巴巴擠出來一句:「你知道嗎?爺爺和姥姥會死,其實都是因為我。」
月影浮動,他低了低頭,嘴唇輕輕貼在我的額上。
因斂微嘆:「不是你,這是天災,命途是無法改變的。若是真要扯上關係,爺爺姥姥會去臨鎮買那些東西,那也是我的錯,是我要他們幫我主婚……」
「不是這個意思。」皺了這麼多天,這時候再激動起來,我的眉頭便有些發疼。撫上額間,我生出一陣無力感,「如果不是天災呢?如果天生異象是因為一個人呢?如果這全都是因為我呢?其實天軌不該亂的,若不是我,也不會有什麼流火,人界不應該是這樣……」
「沒有人有這麼大的能耐,縱然你本事大,也不至於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
他截斷我的話,環著我的手緊了緊,聲音裡邊帶著濃濃倦意。是這時候,我才想起來,這幾日總在擔心和照顧我,他已經許久沒有休息好了。
沉默半晌,我忽然不想再說什麼,既然他是不知道的,那便不要再知道了吧。
「是啊。」扯住他的衣角,我強將心底波瀾忍下去,「你說的對,沒有人會有這麼大的能耐。」
3.
夜色下邊,我倚在他的肩上,眼前閃過幾許水光,迷迷濛蒙,看不清東西。
卻是這時,空氣中忽有靈力波動,我眨眼間就看見幽蘭光色自因斂身後憑空化出,一點一點漸漸凝成了人形的情景。
那人對我微微一笑,接著,我便感覺到因斂身子一重,支撐不住似的倒在了我身上,仿佛陷入了昏迷。
我一頓,直直望著來人,隨即輕揮衣袖將因斂送回房中,又布出個結界,這才對上來人。彼時的我滿是防備,他卻處得自然,模樣大方。
眼前男子身形修長,模樣俊朗,一身天青長衫,握著柄無劍的空劍鞘,我不動聲色打量著他,忽然發現,這似乎是一位仙君,且是一位厲害的仙君。且他不斂氣澤,靈元充沛,根本沒有想過掩飾自己身份似的。
倏的,我看見他斷裂的右手尾指,不自覺便眉頭一緊……
天界裡,只有一位神仙,他的手指處是斷裂的。
這位神仙,當初我還在天界的時候,恰巧見過一面,只是那時候他看著消沉,和現在半點兒不像。
我也曾聽說過他的許多英雄事跡,天界裡誰都知道,他是神魔之戰裡邊的大英雄,後來假死在某座山墟。許多年前,我見他那一面的時候,他模樣頹唐,有仙聊八卦,說他會這樣,是因為他丟了一把劍。
也不知是不是碰巧,那把劍我也是認識的。
宋昱。
「不知這小小村落,怎能勞南酉仙君大駕,親自來此。」我裝著糊塗問他。
南酉撣一撣衣袖:「你猜。」
我頓了一頓,決定還是直接問開:「所以仙君是替天界……」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打斷我,話意輕巧,卻是讓我好一會兒都反應不過來。
他說:「你師父要我給你帶一句話,原話是——「凡世里走了兩遭,是不是就不記得師父了?虧得我當初散了大半仙元護你菩提台靈魄不碎,攪得老子白白睡了千餘年沒吃酒肉,真是沒良心的潑崽子」。」
原先的防備全被這一句話擊碎,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怔怔望他。
「師父,他還好嗎……」
「當然好。現下天界大亂,最好的便是他。」南酉應得乾脆,「六界中,前幾日消失了第四塊大澤,現在的星河已經散亂不堪,流火亂撞不歸其位。司命星君閉關許久,最後只算了句「六澤消寂,三光將滅」,現在天界裡的神仙都在挖墳等死。」
他說著,想起什麼似的,笑了笑。
「唯獨你師父,每天吃吃喝喝,好得不能再好。」
我被這句話噎了一下,師父,也是心很大的……
「可那不過表象,事實上,你師父大概是想為你最後擔個責任。他說你還年輕,擔不起這六界存亡,只能由他代你。如此,也不枉承了你喊他萬年師父、讓你為他跑了萬年的腿。」
順著南酉這番話,我一下子想起跳下菩提台之前的事情。
那是我印象里最後一次見到師父。
彼時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想著師父養大了我,也真的是整個天界對我最好的人,決定在死之前再去見他一次,也好道個別,安心散成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