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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既生魄便閃亮登場了,它當真不愧是天地異能吶。
攜有既生魄能量的那個人,在六界覆滅的最後一日,飛升至銀河深處,祭出魂識——
散魂以補日,解魄以補月,靈識以為星,重聚三光。破混沌濁氣,穩山川不傾,戰六界惡靈,挽河海不覆。終使蒼生免遭大劫,可她自己卻化作飛灰,散了個乾淨。
茶樓里,正在眾人唏噓不已的時候,我聽著聽著,有些不對勁,於是一拍桌子:「其實這些事情本也是她攪出來的,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再理所當然不過,為什麼沒有人再提這一樁,反而盡說起她的好來?」
剛剛說完便引來一大片目光,師父見狀立馬塞了個饅頭進我的嘴裡。
我被噎得一愣,順口咬了一塊,邊嚼邊問:「師父你做什麼?」
「聽故事就聽故事,再這麼多嘴,以後再不帶你來茶樓。」師父板著臉,難得的嚴肅正經,怪嚇人的。
見師父像是真生氣了,我於是吐吐舌頭。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卻也不敢多話了,只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認真吃菜。
周遭人見狀,收回望我的目光,轉向那說書人:「那後來呢?」
「後來啊。」
說書人不知有意無意,往這邊望了一眼。
「後來有位尊者,大抵是慈悲心重,尋回了她碎去的原身骨瓷瓶子,耗盡心力將它拼得完整,卻始終少一塊。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束手無策的時候,他削骨制瓷,給瓶子補好了殘缺。可那時候既生魄已經耗盡,骨瓷瓶子沒有了靈性。於是尊者便日日夜夜將它捧在懷裡,灌輸靈力,就這麼捧了千餘年……」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我腦子裡炸響,生生炸出一片影像來——
「你怎麼不捧著我了?」
恍惚間,我看見竹林,看見莽光,看見萬千流火朝我襲來,看見一個男子,他拾起我的碎片,滿手的血,對我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比如:「被你養大的那個時候,我是不是講過,曾經夢到臨死的自己要我帶一句話給你?阮笙,那句話我沒來得及說,現在你能聽見嗎……」
再比如:「也許,早在萬年之前,霜華殿裡,你喊著要我做一隻蕭,而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這個人真煩」而是「糟糕,我不會做」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我入不了佛門……佛祖沒有說錯,我入不了佛門……」
最後是:「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什麼都自己做決定,甚至於我的記憶……還好,還好霜華殿有佛障,散不出半分靈識,便是散了,最終也會重歸我的靈台之內。若非如此,你是不是真的就準備自己離開了?」
一切的一切仿佛巨大的輪迴,兜兜轉轉,我看見許多東西,有許多景象是重複發生的,比如瓷瓶,比如他,比如霜華殿。腦子一緊,我疼得滿身冷汗,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
倘若現在我可以出聲,要喚的第一句,一定是「師父,我頭很疼」。
而第二句,必然是要問「師父,你可認得一個叫因斂的人」。
喉頭髮緊,我在唇間嘗到一陣鐵鏽的味道。這時,師父在我額間輕輕一覆,涼意便順著眉心流淌進我血脈筋骨,那陣疼痛也瞬間散去。
我緩了緩:「師父,我那個老毛病好像又犯了,最近總是這樣,頭疼得厲害。」
卻不料師父只是晃一晃酒壺,喃喃自語不答我。
他說:「老夫這一生只收過兩次徒弟,以為有人跑腿兒會方便些。然而……唉,蠢貨,不論什麼時候,都不叫我省心。」
我的眉尾抽了抽,剛想反駁,可還不等我說話,師父便將酒壺遞給我。
「去對面街上再打一壺,都空了。」
於是那些反駁的話盡數被咽了下去,我乖乖接過酒壺,起身離開。
只是不曉得,分明只是去打個酒,為什麼師父會用那樣的眼神目送著我離開……想一想,突然慈愛起來的師父也是怪滲人的。
天光淺淺,曬得人有些暖。
甩著酒壺走在街上,一陣困意襲來,我打出個呵欠,想著趕緊買個酒回去睡一覺,卻不想剛剛放下手,迎面就撞上一個人。
揉著被撞疼的肩膀,我抬頭看他,還沒等道歉的話說出口,我便愣在原地。接著,一句話不經大腦就自己蹦了出來——
「公子,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的?」
說完之後,我莫名就有些尷尬,怎麼想怎麼覺得那句話像是在刻意搭訕。畢竟雖然覺得熟悉,但我其實知道,我們是沒有見過的。
眼前男子長身玉立,眉眼清和,生得極是好看,仿佛籠了天地華光在身上,叫人一看便移不開眼睛。可我看著看著,卻有些分神,不知怎的,竟被他系在腰間的玉簫吸引住了目光。
而他走近幾步,低眸望我,眼底攜了萬千星子,也帶著春水暖意。
「我等你很久了。」
我一愣:「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笑著搖搖頭,忽又挑了眉,「公子?你以前不是這麼喚我的?」
哦?什麼叫不是這樣喚的?我有些奇怪,畢竟從前我連見他都沒有過,想必他是認錯人了。可是……唔,這個人長得這樣好看,我不介意逗他一番。
「那我以前是怎麼喚你的?」
男子解下那玉簫形狀的小飾品,握住我的手,把它放在我的手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