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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動動指頭,已經沒有了障礙,終於放下心來。
於是腦子裡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就這麼鬆開,我往他身上蹭了蹭,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依賴:「你可別讓我摔下去。」
他笑,胸膛處悶悶的在震:「好。」
不過一個單字,偏偏就讓人感到安心可信。我不自覺彎了彎眼睛,在他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靠上……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
2.
有光自一雙眼中迸發,世間所有的顏色在這一刻融匯在一起,混亂一片,攪了許久,又由那最後落下的一點中分離出來,拼出一軸軸長卷,混亂的展開。
霜華殿、菩提台、無妄川、師父、因斂……
墜入黑暗只一刻,接下來,便是無數的畫面交錯,沒有時間順序,碎片似的扎進我的腦子裡,也不管我看不看得清、能不能接受。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被動地接收著那些過往,遙遠陌生得像是屬於一個和我完全無關的人。
——吶,秦蕭,你猜我叫什麼?我叫阮笙,阮琴的阮,笙簫的笙。
最後,停在了這一幀。
不管他為什麼會用秦蕭這個化名,我很喜歡,比之從前日日念在心裡、誰都曉得的無雙尊者那個名字,我更喜歡秦蕭。
接著畫面一轉,我看見沈戈。
北天虛境,有燈長明。燃燭為情,妄阻其行。
像是第一次經歷這個場景,我一陣心驚。
四緒、取情、燃魂……
從沒有人自願進來過這個地方,也沒有人知道進來這裡會發生什麼。因為,進來的,不管你有多大本事、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沒人走得了。
可他為我進了這四緒虛境,只是為了我。
如此,也不枉我歡喜他許多年,甚至為他跳下無妄川,撕魂裂魄,便是得了師父相護轉世今生,也連個實體都保不全。
「醒了?」
耳邊傳來幾聲鳥叫,周身的疼痛散去,如泠泠泉水流過。往昔的畫面也就在這一刻停止閃現。我隱約覺得自己還有什麼沒記起來,那些過往雖然細碎,卻沒有一點是不重要的。而今我只籠統地撿到其中幾塊較大的記憶碎片,沒撿全,我有些不甘心。
但是,也夠了。
虛虛咳了幾聲,我分明是知道的,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他,可當真的再次看見他,不知怎的,我竟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做什麼一直盯著我?」
他眉眼溫和,微帶笑意,我卻只顧盯著他的唇瓣,一動一動的,單是看上去就覺得溫軟。接著,我不禁想到什麼,蒸得我面頰一陣發燙。
「阮笙?」
他的聲色清和,此時語調又溫柔,這時候,我仿佛與當年喜歡因斂的阮笙重合起來,再見他,便激動得腦子一抽——
「你是誰來著?」
說完,我同他皆是一怔,他怔的,大抵是我的反應……而我怔的也是這個。
我怎麼冒出這樣一句話來著的?一遇到無措的情況就把自己埋進沙子裡,還裝什麼失憶?阮笙哇……你長了這麼多年,怕真的是白長了,腦子呢?!
羞憤之下我怕暴露出什麼東西,於是立馬轉了身子背對他,咬著被角滿心糾結。
而糾結半晌,我得出的結果便是——
不管了,話說出口不能收,他本就愛嫌我笨,這樣反覆一陣,那就顯得更蠢了。在心底用力點幾個頭肯定自己,我想著,左右在這四緒虛境,幾乎每一層境裡,我都不記得他,他或許也習慣了。
「又不記得了嗎?」
我定了定神,回頭,避開他的目光:「記得什麼?」
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無奈地笑一笑。
「沒什麼,我是秦蕭,而你叫阮笙。前些日子出了意外,你大概傷了腦袋,忘了一些事情,在這裡,你可以信我。」他頓了頓,補充,「除了我,最好不要相信旁人。」
我聞言一愣,乾咳幾聲,想起初入虛境裡我打他罵他那一樁,忽然就有些心虛,卻是勉強掩飾著。
「你說,我可以信你,也只能信你……」沒話找話地說出這句之後,我的腦子一轉,一份期待便衝出口來,「這是為什麼?我們是什麼關係?」
眼前的人明顯怔了怔,低眼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撫上我的頭,看起來很是認真嚴肅。
「雖說自幼將你帶大,聽到這句話難免痛心。但徒兒畢竟是出了意外,不記得為師,倒也無妨,總歸是能好起來的。」他正色對我說,眼底卻有黠光一閃而過,隨機抬起袖子抹了把臉,那張臉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唉,徒兒莫慌……」
我木在原地。
這個發展,好像有哪裡不對?
可眼前的人一本正經還帶著略微痛心的表情,實在真切……我看著看著,讚嘆之外,差點沒忍住翻出個白眼。
如果此時,我真是失憶,處於剛剛醒來神思鬆散的狀況,可能真的就信了。
還好是假的。
因斂這個人啊,果然一點都沒變,還以為變成秦蕭以後不那麼無聊了,然而……對了,是不是有一個詞叫做本性難移來著?用在他身上真是再適合不過。
「那個……」
「嗯?」秦蕭抬眼,一副沉在悲傷的回憶里忽然被打斷的模樣,「徒兒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