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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陣羞惱,卻不防他忽然落下一句話,我的腦子也因此停下了運作。
他說:「娘子,好生休息,別再做那個夢了,哭得太醜。」
僵了一僵,我有些懵,也不知道是為了那句「太醜」,還是因為那聲「娘子」。
說完之後緩步離開,木門打開又合上,吱呀一聲,像是敲在我的心底。
這個人真是奇怪,每個人睡著之後,會不會做夢、會做什麼夢,哪裡是自己決定得了的?偏偏他這麼理所應當,落下句話就走。嗯,娘子什麼的……
我睜開眼睛,猛地坐起身子,又猛地倒回榻上,雙腳在被子裡一陣亂踢,把棉被拉起來又扯下去,再次坐起身。接著,我一轉頭就看見架上銅鏡里自己咧到耳朵邊上的嘴角。
用手指勉強將嘴角按平,我躺了回去:「姑娘家家的,就該矜持,矜持……」
可是念叨了陣子又要抽起來,心頭湧起一陣惱意——
「我方才為什麼要把鼻涕抹他衣服上來著?!」
2.
次日天氣晴好,雲高風輕,我一推開門就看見枯枝上長出的嫩芽,還有嫩芽下邊,卷著袖子洗衣服的他。
若是往常,我隨意便過去拍他回頭了,可今日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好意思。在心底排演幾遍,我在想要怎麼樣才能將這個招呼打得自然,卻不想他倏然回頭,而我條件反射一抬手,開口便是——
「這麼巧,大清早的在這兒洗衣服啊!」
相較於我,因斂倒是與平常一般,除卻眼睛裡邊多了幾分笑意,便沒有什麼不同了。
他擦了擦手朝我走來:「本該是昨晚上洗的,可是沒有水,這才拖到今天。」停在我面前,他促狹地眨眨眼,「說起來,倘若不是昨晚上你一個勁往我懷裡鑽,弄髒了這衣服,我也不至於要這樣早便跑出去外邊打水。」
想到了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我騰地一下燒紅了臉:「你,你你,你說話注意一些!別講得這樣不明不白的,容易惹人誤會。」
「這兒似乎沒有人吶。」他四顧一番,又轉回來,「再說,就算有人聽見,順著這些話想到些什麼,可只需等過幾日,也就不算誤會了。」
貼近我的耳朵,他輕聲道:「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就成親。」
在我的印象里,因斂雖然不是那樣十分刻板正經的神仙,卻也從來不會有這麼流氓的一面。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看見他這般模樣,還是對著我,看上去比不正經的人更加不正經。
可就是這樣不正經的他,看起來卻讓人有些心動,心動得讓我忽然很想調戲他。
「哦?」我做出一副紈絝子弟木有,挑起他的下巴,湊上前去,「倘若我說,我現在就準備好了呢?」
滿意地看見他微頓,我剛剛開心一些,便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啥準備好了?」
我猛地一顫,調戲人這種事情,自己玩是一回事,被別人看見又是另一回事了。被他捉住了手拉下來,我轉頭,正巧看見站在後邊笑笑望著我們的姥姥。
「吃飯,我們準備好吃飯了。」我乾笑著拿手肘捅他,「是吧?」
而他順勢扣住我的手指,笑著搖搖頭,微微頷首,然後轉向姥姥。
「姥姥,我想麻煩您一樁事情。」
姥姥極開心地走了過來:「和姥姥還有什麼麻不麻煩的,是什麼事?你儘管說。」
「我想請您幫我們主婚。」
主婚?
回過身子,我清楚看見他眼底的認真,因斂,他不是在說笑啊。
「啥?」姥姥像是驚訝,「你們還沒成親?我還以為……啊呀,那我昨個給你們排的一間房,你們咋也不說一聲?」
站在原地,我忽然有些尷尬,尷尬得腦子一緊,什麼也想不到了。因斂卻態度自若說了好一番,例如我們是如何在外相識,如何歷經磨難不離不棄,又是如何情比金堅走到如今,從頭到尾編得很是流暢,最後落在了一個重點——
他說,雖然早就在一起了,可他總有遺憾,那便是欠我一個婚禮。
我目瞪口呆望著他,怎麼會有人能把這種臨時編出來的瞎話講得這麼順溜?!順溜得像是事先排練過許多遍一樣。
拍拍姥姥的肩膀,因斂嘆一聲:「姥姥,我們也沒有別的什麼長輩了,可這種重要的事情,總需要長輩一個見證,可以麻煩您這一樁嗎?」
牽起我的手拍了拍手背,姥姥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很是感動似的:「好閨女啊,這些年辛苦你了,你們也不容易……」
「啊,哈哈,還好、還好。」我應得很是尷尬,機械地拍了幾下回去。
接著,姥姥從手挽手褪下一個銀鐲子。
在這樣的小村里,物資貧乏,人也樸素,看得出來,這麼一個銀鐲子對於姥姥而言,當是很貴重的東西。可她卻眼也不眨就塞給我。
「姥姥沒什麼錢,買不起金的,等以後叫他給你買,買好多。這個你先拿著,不要嫌棄。」
收下?這怎麼行?!
我往回推:「姥姥,這個鐲子,我不能……」
「哎喲我的頭啊……好疼,孫兒快些扶我回房間,呀,疼得厲害……」
姥姥的演技有些浮誇,一手將鐲子往我手上推,一手扯住因斂往裡走,在這間隙里,還偷偷那餘光瞟我。我看得哭笑不得,握著鐲子站在原地,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老人家?<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