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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斂……」
夢裡的人,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但除此之外,什麼都記得分明。我夢見自己是個神仙,在一處大殿呆了上萬年,只為照顧一尊不能視物、地位卻很高的神仙。我好像喜歡他來著。
這時候,手腕處似有幽光微閃,我低頭,卻只看到手邊木盆里粼粼漾起的水波。
啊,今天的太陽果然很大,連這盆里的水反出的光都能晃人眼睛。
「還沒擇完?」
姥姥從門後探過身子,嚇得我擇著的菜一下掉進水裡,濺了我一身。
「這丫頭怎麼越來越笨手笨腳的了。」姥姥走過來,生生把我從小板凳上擠開,「算了算了,這裡用不著你。家裡的笤帚壞了,趕緊去市上買一個,晚了就要關了。」
「好。」我擦擦手上的水,正準備出門,卻忽然想起件事,「姥姥,錢在哪裡?」
沒想到姥姥飛快站起身子,揚起手就是一掌,我條件反射地閃身躲開,姥姥見狀一愣,還不等我說話就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一拍,拍得我寒毛都要立起來,卻沒想到她滿是欣慰地對我說:「孩子長大了,反應也靈敏起來了,真是好啊……」
「哈?」我木在原地,「姥姥,您是不是……」
「熊孩子,有這麼和姥姥說話的嗎?!」
我被從後面來的一掌給呼得差點栽下去,整個人都暈乎了……方才那句話,「不正常」這三個字我不是還沒說出來嗎?
「算了,不鬧了。」滿臉驚悚地望著溫柔撫摸我頭的姥姥。然後,我看見她笑出僅剩的兩顆牙,「乖孫女兒,快去買笤帚。」
「那錢……」
「要什麼錢!搶了趕緊跑哇!」
我聽得一愣……
姥姥這話,是認真的嗎?!
「逗你呢。」姥姥笑著掏出個荷包遞給我,臉忽然又拉下去,「蠢貨。」
握著荷包走出家門,剛剛踏出門檻,我便被不知何處刮來的風弄得一陣凌亂。啊,我是不是一直忘記和姥姥說,這雙眼睛現在不大好用來著?
可好不好用都不打緊,因為,不過剛剛走過街角,我便遇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我一直在等他。
秦蕭。「快和我走!」
不過剛剛見面,我還沒來得及和他感嘆一下自己遇見的神奇事情、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白撿了個姥姥,他忽然便扯住我,丟下這麼一句話就要拉我離開。
可我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腳下一個踉蹌就往他身上摔去:「等等——」
「等不及了!」他撐住我的肩膀,架起我的手,看這架勢,幾乎是要將我抗走,「這兒危險,現在來不及說什麼別的,先走再說!」
眼前的人,哪怕只能隱約看見輪廓,我也可以確定他是秦蕭。從他說自己和我一樣的那一刻,我就牢牢記住了他的模樣,不會錯。可此時此刻,對著他,我卻生出些陌生的感覺。甚至比見他第一面的時候更加陌生。
於是下意識後退拖延,我挪動著腳步:「至少,至少讓我和姥姥道個別……」
不成想他眸光一凜,手上非但沒有放鬆,反而抓得更緊。
「那不是你姥姥,阮笙,這不是真實的世界。還記得我說的嗎?你被困住了。不走,難道你想在這兒被困到死不成?」
又是這樣奇怪的話,可是,講著奇怪。但聯繫起之前意外的景象想想,我又有些動搖。
許是見我不安,他嘆一聲,軟了語氣:「之前是我心急,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但我不會害你,你且信我,和我走,好不好?」
這句話一出口,我仿佛又回到那個小山坡上,又看見那個模樣認真的秦蕭。
我抬起眼睛,虛虛望他,受了蠱惑一樣:「好。」
卻不想,正是這個時候,生出些意外。
是他微微勾唇,伸手又要來牽我,而我迷迷糊糊遞出手去,他抓住我手腕,卻在一瞬後甩開,像是被燙著了。
「你怎麼了?」我急忙湊近他。
「無,無礙。」他背著手不給我看,語氣有些不自然,「你的手腕上,那是什麼?」
嗯,有什麼嗎?我抬起手來,細細看著。可那個地方,除卻掛了一條他留給我的手繩之外,什麼能刺到人的東西都沒有。
「沒有東西啊……怎麼了嗎?」
「沒什麼,不過是手抽筋了。」他笑笑,「走吧,再不離開就要晚了。」
我虛虛應著,一陣涼意順著腕間筋脈流過全身,原本混沌的腦子裡忽的一陣清明,越想越覺得現下不對勁。摩挲著手繩,我跟在他的身後,忽然出聲喚他:「秦蕭!」
「恩?」
趁他回頭時候,我舉著手繩貼上他的面頰,然後便看到他頰邊生出暗色煙氣,冒出一陣蠟燭熄滅的味道,隨之,一聲慘叫刺痛我的耳朵。
「你不是秦蕭,你是誰?想帶我去哪兒?!」
「乖乖和我走不好嗎?非要自找苦吃!」眼前的人一瞬變得猙獰,眉眼蠟淚一樣化成一片,「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
我一驚,捂住手腕,轉身就要跑。可還沒等我動個腳步,他突然就化成了一片煙霧撲來,攏在我的身邊,我待在一片迷迷濛蒙的霧氣里,往哪兒走都脫不開。
大睜著眼睛,我努力想看清楚周遭一切,卻始終是昏暗一片,我不知道是自己看不見還是它隔絕了我和這個世界,也沒有心力再去多想這些什麼。此時的我,只剩下恐懼。<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