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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魚懊惱著道:「村里老人常說,小孩沒事不要到懸崖底下去,那裡是祭祀台,誅邪用的,邪乎得很!」
邪乎得很!
這一句邪乎得很,端的是邪乎得很!
原本奔騰的馬蹄,忽然一下子陷在了黃沙裡邊,馬蹄朝著前方一撅,霍青魚整個人從馬背上朝前撲了過去。
摔倒在黃沙地里的時候,他吃了一嘴沙,「呸」的一聲吐了出來。霍青魚怕把孩子摔壞了,橫抱著那孩子起身來,趔趄著朝著不肯再走的白馬走去。
懷中,似乎依舊有微弱的聲音傳來,呼喚著:「青魚哥哥。」
青魚哥哥!
青魚哥哥!
玄機常與學堂里的孩子走動,更愛捉弄迂腐呆板的夫子,學堂里的小孩都喜歡他,時常跟在他的身後,揪著他的衣衫叫喚「青魚哥哥」!
向來,霍青魚都沒怎麼在意過,唯獨此刻,他竟覺得這聲音如此令人心碎。
他就連自己背上的血肉模糊也沒在乎,手上橫抱起小孩再度往白馬邊上跑去的時候,步履疾疾,生怕慢了一步耽誤了傷勢。
可就忽然那麼一刻,霍青魚的腳步頓了下去。
有烈日炎炎,從頭頂暴曬而過,灼得人連天靈頂上的頭髮都是燙的。
可唯獨此刻,霍青魚渾身上下冷汗淋漓。有熱風吹過頸部,凌亂的墨發與黃沙同時飛揚而起,霍青魚竟只覺得周身上下,冷得像冰。
腳下黃沙赤土,懷裡了無聲息。
然而,就在他抱著小孩趔趄著一路往前跑的那一路,從他懷中逐漸的,有零件掉落……
霍青魚回首看著來時的路,從他懷裡抱著的小孩身上掉下來的彈簧、螺絲帽等物,零落了一路。這一路掉落的鋼鐵零件,與那晚上在紅崖崖底所見,如出一轍!
一模一樣。
真的……是邪!
霍青魚低下了頭,這一動作,懷中又「嘩啦啦」的有無數零件,登時全從小童被利爪擒住的腰身處傾落了下來。
手上頓時輕了不少,霍青魚整個人也瞬間空了的感覺。
他呆呆的看著小孩之前被利爪擒住的腰身,在一路疾跑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小孩自腰身處齊齊的斷了。此刻,這些零件全部自他腰身的斷口處掉落了下來。
小孩前一刻還在無聲的伸吟著「青魚哥哥」,這一刻,有風吹過,帶著黃沙迷濛,卻已然只剩下半邊皮囊,乾癟癟的伏在他的雙手間。
霍青魚尤然不能置信。
眼中划過的淚水,心中澎湃的心跳,腦海中划過無數的難以置信,還有耳畔邊依稀傳來的那小孩稚嫩的聲音。
「前面都是毒草,鬼才願意下去呢!」
「再說揍你呀!」
「青魚哥哥,小小酥一個晚上沒回來,夫子和大家都擔心死了。青魚哥哥,青魚哥哥!」
淚珠迷離了眼前的景象,霍青魚整個人僵直著站在那裡。
心裡不知是震盪過後的餘悸,還是無法相信一直環繞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孩子,竟然也是由一身零件組成的「邪」!
在這一刻,渾然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心痛,只蹲身在那裡抱頭痛哭。「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這個世界,到底這麼了?」
為什麼一夕之間,自己所熟悉的人,會變成這種冰冷零件組成的邪?
「小小酥,小小酥呢?」
霍青魚整個人慌亂了起來,茫茫然之間抬眼起來,四處張望,「對了,我還得把小孩找回去,夫子還在課堂等著呢!」
「他還會叫我青魚……哥哥!」
他怔住了,呆呆的看著前面白馬甩著馬尾的模樣。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仿佛一切都還回到原點。
回到了當初他牽著老白,帶著這小孩出來尋找小小酥的時候。
可當風卷著沙塵打過他臉頰的時候,臉上被風沙吹刮過的疼痛,讓他頓時清醒。
前方,一道黑色的蹤影,從灼熱的地面處緩緩行來。葉輕馳踏在赤黃土地上,立於低矮群巒間,持劍站在不遠處,眺望著這一幕,神色冰冷。
葉輕馳的出現仿佛一盆冷水,瞬間將霍青魚所有溫度全部澆滅了。
「這就是邪!」
葉輕馳道。
「他們披著人皮,混跡於世,假裝在人群中,不分男女、老幼!」
**作者寄語:**
第二十章 夫子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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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落日下,天邊好似燙紅了的烙鐵。
地面的熱氣逐漸消散了下去,偶爾一陣風吹起,盪起漫天飛揚的沙塵,擾得這周圍迷迷濛蒙一片,就連白馬也都不耐的甩了甩脖子根,哼哼出聲。
路邊有枯草,枯草上的堆放著霍青魚那把長刀,以及……那堆零件。
這就是邪!
他們披著人皮,混跡於世,假裝在人群中,不分男女、老幼。
霍青魚至今無法消弭見到葉輕馳的時候,他宛如這炎炎烈日下一塊寒冰,敲碎溶化了這千年的孤涼。
霍青魚的身上有傷,但小孩沒了,他也忽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了,乾脆坐在路旁,踩著地面上一塊石頭,解開纏手,一圈一圈的重新繞好。
遠遠的,一道孤清肅殺的身影打破了這一片寧靜,玄機一人一槍踏著日影而來,臉上有廝殺過後的疲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