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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這樣,怕是再好不過了。
寇占星一邊想著,一邊隨著興堯踏上了河岸,上了河岸,抬頭看著這片天,寇占星伸出一隻手掌擋在前面。
「這裡簡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寇占星下意識地腹誹了一句。
前面興堯的腳步頓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寇占星的話,臉色有些難看。他轉過頭來將其中一些藥拿給寇占星。
「這是二道巷於大媽的,這是最里第三巷小老頭的,這是……」
興堯將這次取來的藥一併交給寇占星,並且吩咐好注意事項,然後提著自家娘親的藥往家的方向去,「我得先回去給我娘熬藥。」
「哦。」寇占星接過那些東西,轉頭走去的時候,興堯卻叫了他一聲,「你是不是覺得這裡很差勁?」
「啊?」寇占星愣住,回頭卻看到興堯異常認真的模樣,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沒等寇占星再次開口,興堯卻無比地認真,「泗水渠雖不好,可也是我們的容身之處。這裡的所有人,病的病,痛的痛,可也都在的努力地活著,這裡就是人住的地方。」興堯頓了一頓,越發地鄭重,眼眶都紅紅的,緊攥的拳頭暗藏著激動。
「我們就是生活在這裡的人。」
忽然間,似乎有某種東西化作一道沉重的力量,無形中打在了寇占星的心口上,悶疼悶疼的,讓他羞愧難當。
停頓了片刻之後,寇占星再次對向這個少年,似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對他認真的說一句,「對不起啊,以後不會了。」
聽到這話,興堯的眼裡似乎才有光閃過,那少年痞子模樣,用手指了寇占星一下,「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本大爺不和你計較。」
「你大爺!」寇占星忽然就想朝旁邊拾起石子扔過去,幸好興堯跑的快。
寇占星看著手裡撿來的那顆石子,濕漉漉的,還沾染著泗水渠常有的污漬。寇占星撇了撇嘴,將那塊石子一扔,拎著藥朝著興堯說的那些人家一戶一戶地送去。
這一遭送藥,也讓寇占星更加了解了泗水渠的情況。
小孩瘦骨嶙峋的,見他送藥過去還嚇得躲在門後,只睜著一雙眼巴巴地看著他,那些老人則一個個地不是肺癆難治,就是手腳因為過度浸染了那些金屬水而開始潰爛,污膿一片。
送完了藥,寇占星兀自一個人沿著水道而走,天色已經開始黯了下去。他孤身走在這渾濁的水邊,在夜色的侵染下也將那污濁給遮掩了去。
水面倒影著寇占星的身影,前面不遠處,有孤身守望的老人獨自坐在岸邊。風吹來,許是吹得冷了,那老人攏了攏身上那條深色的麻布,仍舊痴痴地望著前方,嘴裡喃喃自語。
寇占星靠近了去聽,也聽不清楚這老人在說什麼。
「老人家,夜幕降臨了,露重難熬,先回家吧。」寇占星對那老人開口說道。
然而,那老人聽聞之後,側首過來,一雙老眼裡的滄桑忽然有某種讓寇占星不忍直視的蒼涼,這是得在什麼樣的環境浸染下,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就在這裡吧,就在這裡吧,就在這裡吧,就在……」那老人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話,看這樣子應該是年紀大了,精神也帶著混沌了。
寇占星叫不動這老人,伸出手幫他將身上那塊擋風的布給拉上一點,然後嘆了一口氣,繼續朝前走去。
身後,那個老人仍舊在重複著那一句話。
「就在這裡吧!」
「就在這裡吧!」
「就在……」
「……這裡吧!」
那聲音越來越遠,直到來到興家,那個位於泗水渠最深處最後一間的石屋前,在石屋前面有一盞微微的燈停在那裡,似是為了誰而留。
隔著不遠的距離,卻見天階夜色有迷霧籠罩,稱映得那盞燈火也泛著迷濛光暈。
又是起霧的一夜。
在推門進去的時候,都能聽到那屋子裡面母子的對話。
「堯兒啊,你爹還沒回來嗎?」
「是的娘,現在外面正亂,父親興許要晚些回。」
「那記得將門口燈留好。」
「留著呢!」
這的話語,還有那從裡面飄出來的藥香味,都讓寇占星有了許多的動容。
在這之前,寇占星或許對泗水渠只有簡單的感受,那就是這是一群掙扎在污水渠里的人,如同老鼠。
可是現在,寇占星忽然有所感觸,今天送藥的時候,他還特地多走了幾次這裡的路,多看幾眼這裡的人……他忽然有所明白,父親當年為什麼想要帶他們離開了。
有些東西,只有當你身臨其境的時候,才會徹底的明白。
寇占星正抬起手想要敲門的時候,身後卻傳來興老爹的聲音,「寇……」這聲音帶著幾多莫名的驚喜,但在這門口燈火微映和夜霧迷濛下,興老爹忽然收住了口,眼裡的驚喜也稍縱即逝,轉換成了一句,「是你啊?」
「哦,是的,幫泗水渠里的老人送完藥,順便過來看看你們。」寇占星捕捉到興老爹眼裡剛才那抹驚喜,心裡不禁在懷疑,他是將自己看成誰了?
看成老頭了嗎?
這麼看來的話,也未必全然是怨懟。
「進來吧!」興老爹兀自進門,收拾著自己手上的東西,顯然累極了的模樣,他一邊在旁邊洗手,一邊說:「這次叛王之亂,當真超乎了我的想像。官府衙門讓我們去清理那些打下來的械人,乖乖,堆積成山了,也不知道李慶之從哪搞來這麼多械人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