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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笑了罷!」
李瑤之抹去了因為笑而擠出來的淚痕,雙手落下,又恢復了君王該有的威嚴與肅穆,他看著玄機,卻對霍青魚說。
「人和械,可千萬不要混淆了呀。」說著,李瑤之一頓,看著玄機的時候,已然全然沒有了從龍脈里第一眼見到時候的驚艷了。
反觀,現在所有的,只是冰冷,只是對一件沒有了利用價值的物件的冷漠,「沒有用處了的玩具,不要也罷。」
說罷,李瑤之將拿著玄機手指的手一松。
這一鬆手,玄機就跟主支撐力被抽離似的,整架械人以一種關節與關節之間全數斷節了的方式鬆散疊落而下。猶如你手裡捏吊著的竹節,一下節節斷裂,嘩啦啦地盡數壘落在地。
她是個物件,在此間盡顯無餘。
李瑤之望之冷漠,也再不停留,轉身望向雲仆,正欲開口的時候,卻聽到後面的霍青魚不知說了句什麼。
李瑤之沒聽清楚,轉過身來看著這個渾身是傷,神情頹敗渾然一灘爛泥模樣的霍青魚,「你說什麼?」
「你把腳拿開?」霍青魚的聲音很是低沉,但從喉間出的時候,卻蘊藏著怒與力。
李瑤之將眼一眯,儼然對霍青魚這半態度起了怒意。
霍青魚抬眸而起的那一刻,自己也從地上撐著站了起來,一步步地朝著李瑤之走過去,「我叫你,把腳拿開。」說著的時候,霍青魚已然拔腿衝來。
李瑤之將頭一低,才發現自己在轉身之際,不知何時竟踩在了玄機的手指上。
就為了這?
李瑤之眼裡的怒意更深了,回過神來的那一刻,霍青魚已然沖將過來,揮動著拳頭竟朝著李瑤之過來。
李瑤之偏身一避,卻也被霍青魚給打退了兩步。他一怒之下反手打在霍青魚心頭的傷口處,疼得霍青魚跌倒在地。
霍青魚跌落的地方,正好是玄機壘落之地,霍青魚將她撞得躺平在了地上,地面與她的肌膚抹擦,又破損了幾分。
霍青魚再顧不得其他,趕緊起身來將玄機給抱起,如同最心愛的玩具被人摔碎那樣,怎麼就變得這樣殘破不堪了呢?他只覺得心痛極了。
「為了一個械人,你竟於此。你與我當年相比,差得不是一丁半點。」李瑤之看著他這模樣,眼裡儘是失望的神色。
「要不是看在你身上還流著我的血,我真想殺了你。」李瑤之一臉憤然與不屑地看著霍青魚,又將目光落在玄機身上,滿是嫌惡,甚至比看到死人的屍體還要嫌惡。
「我沒有父親。」順著李瑤之這句話,霍青魚捂著傷口倔強說道:「從我記事起,就從來沒有父親這個人,所以,你想殺就殺了罷!」
李瑤之冷哼一聲,將一肚子的氣按捺了下去,也沒按他說的做,「甚好!我也從來沒當你是我兒子。」
他看著滿面碧波,水位已經無聲無息地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反倒是口氣里有諸多遺憾,「好不容易到了龍脈門口,就這樣重新關上了。」
他在不荒山也多少停留的時間了,離開上陽京畿已經太久了,再待下去,怕生變故。
恨鐵不成鋼。
李瑤之忿忿地一甩袖,卻聽得那邊雲仆一聲驚呼,「陛下,醒了。」
醒了!
李瑤之難掩激動,一個箭步往上衝去,卻見雲仆也連連避讓,退了丈遠。
但見宣姬沉睡於鋼鐵巨蛇的腹間,而此刻,鋼鐵巨蛇幾經變幻已然成了宣姬的保護層。
晶片重新植入到宣姬的皮下,晶片在和人的中樞神經結合。
晶片植入的那一刻電流激活了身體裡原有的數據。人體生物電被同時激活,心臟跳動起來的那一下,血液同時跟著流動起來。
這一簇電流,便足以開始運轉起整個身體的機能。
身後的鋼鐵巨蛇骨骼,像是開啟了它本身的裝置開關。在宣姬微微睜眼的那一剎那,籠住她的這層鋼鐵盡數散落在地。
整條軋過懸崖的巨蛇,此刻鋼鐵散落,盪起漫天飛塵。
宣姬抬頭,看著頂上的天,有微微旭日東升,刺眼得緊,二十年地下沉睡,讓她好難適應。唯有伸出手,側作遮擋,掩去了旭日刺目的光感。
所有人,皆都屏息看著她,看著她醒來的這一刻。
就連霍青魚,看著宣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向了玄機。宣姬現在身體裡植入的晶片,是從玄機體內挖出來的,那醒過來的宣姬……
究竟是哪一個?她還記得自己否?
所有人,似乎在這一刻都有這樣的疑問,但未曾細甄別,此刻誰也不敢擅自開第一張口。
只等宣姬自己適應了這光日,她才徐徐將手放下,鳳目如凌波,微微淌過自己的雙手,她像是第一次見自己的身體似的。
「我終於……又活了!」長長地一聲嘆息,是宣姬無疑了。
長年不見天日的肌膚,有著一種雪似的白,透著亮的那種白,映著她姣姣雙目,嬈嬈容顏,雙眉似青峰微聚,慢慢一隴,渾然有些不得意。
「怎得我一覺醒來,便是這種光景了?」她將目光一掃,掃向在場眾人。
這一眼冷冷泠泠,掠過李瑤之時如此,掠過雲仆霍青魚時也是如此,大有眾生平等般的姿態,儘是看眾生皆渺渺的那種倨傲。
「你……」李瑤之略作試探地開口,「不認得我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