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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從小到大在不荒山里,都不曾有人對自己說過,截止至今天之前,都沒有。
如果,如果這輩子霍青魚都不曾衝出不荒山地界的詛咒,那麼他一輩子都不會聽到這些話,也一輩子不知道原來天下萬萬人的性命,最後堆砌成了那至高無上的皇權。
而這皇權,只掌握在皇帝的手中。
「以前只知道黃沙烈日無盡頭,現在我才真正地知道,什麼叫做天寬地廣,什麼叫做井底之蛙,什麼叫做生死不足人道哉!」凝視著那東方久,霍青魚感覺自己的眼裡慢慢地被烈日渲染上了一層昏暗。
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短時間的晦暗,致使得他不得不最後將眼睛閉上。也因為長久凝視烈日,人造視網膜受不住那光照,一抹淚痕從他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青魚!」玄機叫喚了他一句,「你怎麼了?」
看著他說著說著閉上眼滑下的那一滴淚,玄機有那麼一瞬覺得眼前的男子與自己心裡那個從黃沙烈日間走出的男兒,恍若兩人。
霍青魚睜開眼,緊握住玄機的手,將她從恍惚之間拉了回來。
「我沒事,就是昨夜見到太多,心裡難受。」他說著心裡話。不錯,就是難受,難以言喻的感覺塞滿了整個心膛。
玄機一下釋然,這感覺她也有。
「昨夜搜救,你也忙了一夜,累了吧?」霍青魚拉著她往前走,朝著他們住的那家「雲來」客棧的方向走去,「先回去休息吧,接下來……我們可能沒那麼快上陽京畿了。」
玄機本想開口,但細想來也是。
眼下小小和曹猛都還沒蹤影,霍翎也還沒找到,又遇上了上陽京畿叛亂,這些種種,他們捲入潮流之中,一時半會想回不荒山也是回不去的。
於是玄機便沒有說話,跟著霍青魚往客棧那邊走回去。
雲來並沒有坐落在正中鬧市,雖說平時生意冷清,但卻也遠離了戰亂經過的地方,幸運地躲過了一劫。
此刻他們回去,客棧的大門緊閉。
掌柜深怕再出亂子,就連玄機他們回來都讓店小二在內里幾經盤問,問清楚了是店內客人才放行進來。
那店小二給解釋道:「眼下判王作亂,聽說連判王屯兵處都沒找到,城裡深恐有細作藏身,嚴密盤查自是應當的,客觀見諒則個。」
霍青魚只向他點點頭,並吩咐不要打擾,帶著玄機便往裡去。
他替玄機打來清水,盥洗了身上昨夜留下的許多灰塵,他看到玄機手上殘留的損傷痕跡,也蹲在她身前用手巾替她擦拭完之後,輕輕包起。
「不用的,痊癒很快。」玄機本想說他們械人的仿生皮比普通人的血肉癒合要快,但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這話不適宜,於是換了另一個說法。
霍青魚似乎知道玄機想說什麼,替她完完整整地將手包紮好,就仿佛真的像人類受了傷那樣處理,以前在不荒山的時候,都是這樣處理的。
處理完之後,霍青魚沒有起身來,而是就這麼蹲著,半抬著手看著玄機,忽然說:「玄機,我一直還覺得自己仍舊是人。」
玄機一愣。
霍青魚又問:「你呢?」
他目光殷殷,如水一樣履在玄機身上,不等玄機開口,霍青魚起身來坐在她的身邊,繼續說道:「我至今都沒有覺得自己是械人的想法,我仍舊是個人,有血有肉有靈魂,會哭會笑會難過。我死過一次,但我的生命還在延續。」
玄機原本還想開口的,但是隨著霍青魚說這些話之後,她卻徹底的閉上了嘴,聽著他說完。但是心裡也重新審視起霍青魚這個問題。
玄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相反,從當初剌開自己的心膛看到體內那些軸承齒輪轉動的時候,玄機都無法接受自己是個械人的事實。
她承載著宣姬屬於人的記憶,到的自己也衍生出了自己的數據出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依憑著「人」而生的。
這是玄機的衍生由來。
她認真地思考著霍青魚這一番話,而後對他點了點頭,「我也是。」她垂下頭,看著自己被包紮得完好的手,足以想像到裡面的骨架是如何的模樣。
但即使如此,玄機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怦然跳動。
「無論承載體是生命,我們的思想是鮮活火熱的,不是冰冷的機器。」她這樣告誡自己,「難過會哭,開心會笑,受傷了會痛……這些種種都在提醒著我們,時刻保留人性,只有這樣,才能夠抵禦這身體本身帶來的冰冷。」
是的,數千萬年,數億年間的地下埋葬的那種冰冷,永無止境的絕望,玄機和宣姬是感同身受的。也正因為如此,漫長無邊的歲月讓她知曉了,保持好人性,才是對抗這種絕望冰冷的唯一法則。
霍青魚看著她,淡淡地勾起了一抹笑,「所以,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理解的,對不對!」
什麼?
玄機一時失神,沒能聽清楚霍青魚這話。又或者說,她不明白霍青魚問這話的意義何在。
在玄機抬起頭來看向霍青魚的時候,霍青魚卻豁然將唇迎了上來,印在了她的唇上,緊接著輕|咬著她的下|唇,炙熱而渴切地逼近著。
「青魚!」
玄機有些含糊不清地喚著他,不知道他忽然怎麼這般的熱烈。
然而,在玄機開口喚起的時候,霍青魚卻更加得寸進尺,根本不叫她開口。更是乾脆將上一欺,直接將她制壓在下,掠入她的口中。<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