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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瑤之說:「你,啟動自毀吧!」
這是李瑤之對她下達的最後指令。
玄機渾身像是忽然又重了下去,好不容易撐起來的身子,在這一刻又似泰山壓頂,被重重一壓,她開始能夠感受到體內零件運轉的聲音,在加速,在不規律,在發燙……從心臟處開始快速運轉,直至全身開始發紅,開始滾燙。
不,不該如此!
玄機好不容易撐起來的身子被重重壓下的那一刻,她撐開雙唇用力嘶喊出聲,聲音如同她身體耳蝸內傳盪的聲音那樣,尖銳,撕裂。
眼前的畫面,逐漸在晃動著黑白,她再難以撐得了幾時了。
到了最後,她用遲鈍又緩慢,帶著機械性的動作,將還能動彈的右手撐起,手勢極其艱難,她往自己的後肩處挪去。
李瑤之眉心一擰,一時間不知道玄機意欲何為。
然而,玄機依舊咬牙,即便手勢怪異,即便她的手探不到,無所謂,她仍舊是拽裂了自己的骨骼,往身後探去。
身後,是被殺戮者五指的指刀割裂的傷口,五道傷痕被墨發覆蓋,但此刻又被玄機自己的手給撐開。
撐開的仿生皮下,金屬骨架委實滾燙著,開始自我燃燒著。
然而,在那骨縫裡面,卻卡著一截手指,手指鋒利如刀,被打磨得面面棱形,就這麼穿刺著卡在玄機的骨骼裡面。
那是殺戮者斷在裡面的一隻手指。
而這一刻,玄機就是抽出這把指刀。
指刀被拔,玄機眼裡忽然有了笑意,在自己承受不住的那一刻,她朝著自己頸後耳蝸處裂開的仿生皮下刺去,狠狠地拉開。
露出裡面的耳蝸。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李瑤之微微蹙眉,神情不悅且微慍著,「你覺得,你能掙脫得了我的指令?可笑!」
在玄機指刀刺入耳膜的那一刻,聲波震動,通過耳蝸骨鏈到達卵圓窗膜時,耳蝸內的液體底膜震動,原本躁動尖銳的聲音,這一刻像是刀鋒划過刀鋒。
那種鋒利到了極致的聲響,在到了巔峰那一刻,玄機只覺得聲音穿透了自己,她也隨之怒吼,「可不可笑,掙脫了才知道!」
隨之將刀鋒在自己的骨骼中用力一挖,一聲刺痛與尖叫嘶鳴而出。
緊接著,是那把指刀掉落在地,隨著一同掉落的,是從耳蝸里挖出來的一塊聲波接收的細小零件,比指甲蓋還小的一塊零件。上面有細密的網膜鼓譟點,在接受到指令之時,會鼓動,會朝晶片發送指令。
指令會牽制她所有。
而現在,玄機再也聽不到這東西鼓動的聲音了,接收指令的零件挖出來了,耳朵也一半失聰,耳膜液沾濕了墨發黏膩在她的臉頰邊上。
可這無所謂。
玄機再沒能像這一刻這麼暢快過了,她抬頭對上李瑤之。
刺痛與噪音已經分不清在身體裡面哪個部位盤旋了,可玄機仍舊雙唇勾起,止不住的笑,仰天笑。即便是墨發黏膩的模樣,她此刻笑起來極致的瘋魔,也止不住這一刻的酣暢淋漓。
玄機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哪怕渾身狼藉,哪怕傷痕累累,可在這一刻她隻身屹於天地間,眉目凜然,身姿挺拔,風甫吹起衣角墨發,隱隱有某種企及天地的魄力在。
橫眉視向前方的李瑤之,大聲呼喝而出:「李瑤之,你困不住我!」
「你生於這片土地,長於這片天空,你又何嘗見識過真正的天大地大。一塊小小的零件,就妄想掣肘我,痴心妄想。」玄機唾話而出的時候,取鱗緊攥在手。
她凝視著前方李瑤之凝重的臉色,揮動手裡的取鱗,朝天掄了一圈,沖他刺去。
風聲與話語疾疾,帶著寒槍殺意,衝殺將去,「我從哪裡來,我所在的世界,曾經經歷過怎樣的爆發與輝煌,你至死難窺萬一……」
她從地球上一個輪迴來,來自於人類科技爆發的時代,豈是他們這種生於閉塞封建皇庭的人所能理解。
他們以為,得了械人,便得一切。
有生以來,世人稱械為邪,談邪色變,自他登基後更是下令誅邪,他自持掌控。從來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械人,居然能夠自己挖出接受指令的零件。
竟然能夠反客為主,揮槍朝他殺來。
「你真,不愧是她喚醒的。」李瑤之難以掩飾自己的震驚,可最終也只能吐出這一句,忽然開始明白為何宣姬要留她了。
「受死吧!」
玄機的聲音穿越風沙而來,她舉槍刺來的那一刻,從李瑤之震驚過後的神情里看到了輕蔑之意。
怎麼回事?
已然來不及多想,玄機一槍刺去,李瑤之直直的站在那裡,不躲不移,偏生任憑玄機寒槍穿過他的心臟。
天幕狂沙,在這一刻就像是一道鋪好的背景牆。
在槍頭刺過李瑤之的那一刻,這眼前的一切陡然一晃,她沒有感受到血肉被穿刺過的手感,整個人順著寒槍所去的方向一撲。
踉蹌了幾步,站定在那裡。
震驚地看著李瑤之,站在那裡,雙手負於身後,慢慢轉身過來的那一刻,天幕有沙落下,李瑤之的身影竟開始虛幻,開始像沙漏一樣快速散落。
落影成沙,他就像是虛幻投影在狂沙之間的海市蜃樓,頓時消散,被風吹去。
天地間,只剩風吹著狂沙,呼嘯而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