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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來朝那邊山下看去,極目所望,山上慢橫七豎八地倒著一地的屍體,死的,都是誅邪司的人。
玄機不禁懷疑,眼前所見到的葉輕馳,還是葉輕馳嗎?
簡直就是個瘋子。
見到玄機的時候,葉輕馳將劍一挑,錯開了九尾,反指向玄機這邊來,「我等你久矣!」言語落下時,手裡長劍業已疾來。
劍未到,先有劍氣破風來。
玄機也是眼中一凜,殺氣不掩,「我的兄弟,都是你殺的吧!」取鱗一去,她原本哭紅的眼眶此刻遍布血絲。
「那就留下你的命來陪葬。」
從槍頭處,乍起強風,槍尖鋒利直朝葉輕馳刺去,哪怕他橫劍抵擋,卻也擋不住取鱗之力,劍鋒「當」地一聲從中折斷。
沒了長劍做抵擋,葉輕馳被取鱗逼地不住地倒退,腳下在地上往後拖出了一道長痕,也沒能擋住取鱗之勢。
槍頭朝著他胸前破開的皮囊刺了進去,卡在他膛間的零件里,「咔」地一聲,玄機將手一個轉擰之後順勢一拔,槍頭帶著裡面人工心肺的零件出來,有鮮紅色的液體從帶出的傷口處汩汩流出。
葉輕馳也順勢被挑翻在地。
哪怕不斷地告訴自己,現在這具身體其實就是個仿真軀殼,但這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痛感也讓葉輕馳臉上呈現了猙獰的表情。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汩汩出血傷口,那帶著腥甜的味道從風中擴散,不斷地充斥滿胸間的怒火。抬頭起來時亂發斜覆眼瞼,蓄勢之力一去,勢如猛獸一般,斷劍疾馳,如風,如雷電!
葉輕馳的回擊的速度如此之快,是玄機沒有料到的。橫槍抵擋去時,也是連退丈遠,勉力一站才站定。
翻飛的槍花,與斷劍來回交擊。
葉輕馳饒是手中武器斷裂,卻也仍舊進勢如虎,敞露出來的骨架已然不再是人類的模樣,這已然不是一場誅邪司和械人的戰鬥了。
這是械與械之斗!
在這邊槍花劍氣的殺意四散開來時,被甩飛跌落在地的九尾堪堪撐起了身子,迎面看去時,葉輕馳與玄機饒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了。
也是,一個屠了她整個山寨的人,玄機怎麼可能放過他!
他!
真是誅邪司的好首領啊!當真是雲仆手中最銳利的誅邪利器,他真的對自己下手時毫不留情,九尾也徹底死心了。
哪怕重來一次,他也還是會選擇刪掉所有有關她的記憶。
械與人,從來都是殊途。哪怕他自己也已經成為了械人,他也同樣與自己不是一路人,從來都不是。
九尾撐著的一身的傷,搖搖曳曳地朝著下面走去。
一路走去,跨過那個扛著大刀的粗漢子,還有那個愛穿紅衫的小女生……一地屍體冰冷無聲,和那些被誅殺倒了一地零件的械人無二致。
原來,人死了,也和物無甚區別。
九尾走到那根旗杆邊上去,旗杆的另一邊,那個青衫染血的書生瞑不下雙目,如同牽絲木偶一樣歪歪斜斜地氣絕在那裡,那一身纏繞的銀絲早刻勒進了骨血里,分都分不開了罷!
哦,還有那個在山道上守了一夜的矮萵瓜。
九尾看到這些的時候,心裡忽然有所觸動,她看著這整個山寨的滿眼淒涼,不禁喃喃問道:「當初紅崖一役我錯過了,獅子他們是否,也如他們一樣,死守家園?」
說話的時候,九尾竟然也發現自己臉龐邊上有淚珠滴落了下去,心血一翻騰,體內七零八落的零件與人造的血管交疊破裂,她也啐了一口鮮紅出來。
那腥辣辣的感覺啊,宣夫人為何要將他們做得這麼像人呢,連心痛都這樣的逼真。
「我不……服氣!」
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道暗沉又嘶啞的聲音,將九尾嚇了一跳。但循著聲音往上看去的時候,掛在旗杆最上面的小小,一夜晃蕩著。
小小懸著絲線,另一頭是死去的探花為她護航,但她的喉嚨處插著一把劍,劍刃斷了她的聲帶,剛才那嘶啞聲音,便是她發出來的。
掛在這上面吹了一夜的冷風,小小覺得自己和當初在紅崖里的時候沒什麼區別,都像是一個殘破的人偶,任由風吹,就是由不得自己。
只能眼睜睜地晾在高處,親眼看著自己所在意的一切,全部死在自己眼前。
是的,在意!
或許在以前,她會覺得這是矯情,有什麼好在意的!
但現在,她淚流滿面,污糟著滿臉的風塵傷痕,都抵擋不住這淚痕的絕望,哪怕聲帶受損了,她仍舊是拼盡了全力去嘶喊。
「憑什麼?」
「憑什麼要束手待斃,憑什麼他們一劍能定我們的生死,我就是不想要失去這一切,以前不想失去紅崖,現在不想失去不荒山的大家……」
「我不想要你們死!」
小小吶喊著,淚雨俱下的時候,也不顧自己的生死了,她想要下去,她將兩隻手掌緊緊地握住插住自己喉嚨的那把劍,任憑劍鋒割破血肉。
她用力一折,撕裂了自己,也折斷了那把劍。
劍刃從她的喉嚨處斷裂,小小再不用被風吹得晃動而無力阻擋了,她從旗杆上垂直落下,彭然落地的時候,盪起了風雪灰塵。
待得塵埃落定的時候,小小緩緩地站起來,手腳和身上,到處都是銀絲與劍痕,就連臉上也橫豎交叉著幾道血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