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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機跌倒在了地上,體內不知道何時,程序竟然也全部都開啟了運轉狀態。她的手腳,她的肢體和四肢百骸,甚至連同自己的五感都開始失調,這是體內程序地全部開啟運轉的結果。
這一天之內,她所接收回來的記憶,所刺激到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她這架械人的數據都開始產生混亂了。
原本還能夠勉強地克制住,可當她看到霍青魚就這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時候,她再也克制不住了。
這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自身像一股亂流,不斷地衝擊著自己。玄機雙腳踉蹌著跪倒在地,臉上哭著笑著,滿臉淚痕卻又猙獰至極。
「玄機,玄機!」
玄機不斷地呼喊著自己的名字,趴伏在地上的時候,雙手不斷地揪打著自己的頭和發,試圖以這種外界刺激的方式讓自己恢復正常。
可無謂參雜,五感失調,所有憤怒的、悲哀的、狂喜的……一切正常的和不正常的全數上涌,這是人類的東西,此刻一股腦地在她的身體裡衝撞,肆虐。
似乎要將她撕開,比死還難受。
寇占星不住地搖著地上的霍青魚,「你看,你看她還是回來了,她沒忘記,我就說她沒有忘記的……」
霍青魚再沒回應半句,寇占星也怔在那裡了,餘下的話語也不必再說了。
他聽不見的了。
戰後的玄機,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痕,原本的飛揚在這一刻只剩下跋涉過後的暌違與疲憊。她似乎勉強克制住了身體內的衝擊,一臉狼藉地抬起頭來,就這麼在寇占星和霍青魚的不遠處,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兩人。
她仿佛,預見到什麼,但她忽然不敢上前來了。
只要不上前來,就……不會是真的,對吧?
對的,他沒事,他肯定是累了,在那裡等著自己回來呢!
兩人暌違太久了。
她仿佛從相隔了萬水千山的海角天涯,一路朝著這裡跑來,如同一路朝聖的信徒,這一路風霜雨雪,就只為這一刻,見祂一面。
可當近在咫尺的時候,忽然她就不敢上前去了啊!
內心在顫抖,在害怕。
「不會的,對不對?你告訴我不會的對不對?他不會有事的。」玄機開口,手卻死死地攥著手心裡的那隻小紅魚,一步步地往前來,「青魚,我……我回來了。」
地上的男子,仿佛睡去了一般。有飛雪從天上飄落,凝聚在他的容顏上,沒有化去,而是像霜凝地一般,慢慢隴聚成花。
玄機從沒見過如此安靜的霍青魚。
眉目俊朗猶如遠天辰星的男兒,一笑之間有叫風雪讓道的暖意,不荒山有他似乎從來都是熱意滿滿的,什麼時候竟然也化不掉眉心的雪了。
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這麼闖入了她的世界,怎麼可以像現在這樣不聲不響了呢?怎麼可以!
「青魚,我回來了。」
玄機努力地維持著克制著,她想要像平時那樣勾唇一笑肆意張揚,可是臉上表情根本不聽自己指揮了。
明明,已經刪除掉所有關於宣姬的數據了,怎麼還會無法支配自己呢?她只知道眼角不斷地有溫熱的液體滑下,滴落,她怎麼擦也還有,淚水根本就流不完,也止不住。
「控制不住,為什麼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宣姬,一定還是宣姬搞的鬼,青魚,我回來了,這次是真的回來了。」
玄機小心翼翼的話語,霍青魚卻沒能回復了。
倒是寇占星輕輕地抬起頭來,目光從絕望中透著一抹心死的無奈,與嘲諷。他透過這紛揚的雪影看玄機,眼裡充滿了譏諷,目光冷得如劍。
他開口,聲音則更冷了。
「你還知道回來啊?」
寇占星這一開口,原本還克制著的玄機,像是被人攻破了最後一道防線,忽然崩潰不已。只覺得連跪趴在地上的力氣都沒有,就好似脊梁骨都被人抽掉了一樣,就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寇占星見她這樣,不禁怒火更勝,站了起來,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怒意大聲地嘶吼,聲音蓋過先前,卻仍舊是說著那同樣的一句話,只是更加燃燒著憤怒,更加不克制自己言語中的責備。
「你還知道回來啊?」
他上前拽過玄機,將她朝著地上的霍青魚用力推去,讓她直面已然死去的霍青魚。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人都死了,你回來有什麼用?你就是一具械人,偏偏要學什麼人?學什麼人間情愛?你把他的心都挖走了,活生生地挖走了。死了,你懂什麼是死了嗎?你不懂,你就是一具械人,你永遠活不成人。只有他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相信你是個人。」
械,永遠是械,怎麼都活不成人的。
這句無數人曾說過的話。
以往,玄機會去辯駁,她有人的情感,有人的欲望。可現在她無力反駁,寇占星沒有罵錯,她趴在霍青魚的身上,伸出手,用掌心去觸碰他的臉頰。
怎麼……比她的鋼鐵的身體還要冰冷呢?
這一觸碰,有什麼東西深深地扎進了心裡,悔恨和痛楚也將她生生地撕裂,她只有長嘯一聲,淒絕之聲透穿雲霄,響徹整個山崖。
即便如此,仍舊無法將那生根了的痛剝離,反而越發地無法自拔,原本已經稍稍克制住了的自己,又開始瀕臨失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