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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現在如何高高在上,就多麼避忌當初多麼卑微如塵,一個站在權利巔峰的人,如何會留著自己當年的污點。
「可少主,瑤少主,他們已然也有生命,並無逾越,他們甚至活得不敢見天日,如此誅殺會不會,太狠了?」霍翎一激動,甚至叫出了當年的稱呼。
李瑤之眯起了眼,審量著霍翎,「你同情它們?」
霍翎目光有一刻呆滯了起來,言語帶著無奈,「在這地方這麼多年,是人是邪對我來說,早沒什麼區別了,它們亦是……有血有肉!」
李瑤之聞言,卻是笑了起來,「他們要怪,就怪他們為何要重新覺醒,宣姬不是將它們永久休眠了嗎?」
當初,宣姬信誓旦旦的將所有不荒山的械人全部休眠了,答應自己一同離開不荒山的,可最終,這些本該休眠的械人,卻全部又復活了,生活在這片地方這麼多年。
「是宣姬,動了手腳?」霍翎沒想到中間竟然還有這一段插曲。
李瑤之沒有答話,而是話鋒一轉,「這些年在不荒山,倒是辛苦你了,青魚怎麼樣,該是長成大好男兒了吧!」
聽他說起霍青魚,霍翎臉色瞬間慘白,她忽然朝著李瑤之跪了下去,渾身顫抖,「君主,不荒山的秘密他一點都不知道,這些多年我什麼都都沒對他說過。」
「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李瑤之徐徐走來將霍翎給攙扶起來,「怎麼說,他都是我的孩子。」
這句話一出,霍翎更是顯得絕望,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霍青魚,她的孩子,亦是……
他的孩子!
外頭,天色已經徹底亮了,李瑤之轉過身去將桌上的燭火一吹,道:「你回去吧,誅邪一事不用你插手了。」
燭火滅,外頭的光亮被風沙所掩,這緊閉的屋子裡卻依舊幽幽暗暗,只有外頭呼呼狂風,拼了命的嘯!
當風從天上來的時候,整個不荒山似乎都被這種深不見底的陰沉給籠罩住,就連平時那種焦灼滾燙感都無了,只余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的搜刮感。
霍青魚帶領著村民們往村子方向走去,但風沙越大,又多人行駛,當中老弱都有,故而行路緩慢了許多。
夫子跟隨玄機而去,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但是霍青魚的心中始終哽著酸楚,吐不出又咽不下,十分的難受,他自覺做了惡人,自覺沒有臉面面見恩師。
可……村子裡那麼多人,他無暇顧及,而且直到現在,霍青魚甚至都無法徹底的從人和械之間的區分跨越。
好端端的,身旁原本熟悉的人,怎麼就成了械人呢?
正當霍青魚想著這些的時候,身後有人聲喧吵傳了過來,霍青魚轉頭喊著問:「怎麼回事?」甫一張嘴,便迎了一嘴風沙。
後頭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霍青魚沒聽清楚,乾脆轉身朝他們走去。
「有人受傷了。」
霍青魚去到後頭的時候有村民湊過來說,他往前一看,是個頭上蒙著巾遮擋風沙的少年,蹲在那裡害怕的說:「我,我剛才從懸崖上來的時候被石頭撞到,我流血了。」
「我看看。」霍青魚聞言,趕緊蹲下身去查看,他讓少年躲開,幫著掰開他捂在胸前的雙手,「不要緊張,我先幫你簡單處理一下,等回到村裡的時候再讓大夫……」霍青魚一邊說著,一邊將手去探查少年的傷口。
可當他的手觸摸到少年的胸膛的時候,忽然愣住了,這觸覺怎麼不對啊?怎麼油膩膩的?
霍青魚有些遲疑和難以置信的將觸碰到少年傷口的手給拿出來,一看,當即愣住了。
這算什麼?
只見沾在他手上的是發黑的油污,沾染了他的指掌。
尤然聽得那少年痛苦和害怕的聲音傳來,「我我好害怕,好痛,我會不會死啊?」
霍青魚屏住了呼吸,頭沒有抬起來,目光卻已經挪移到少年的頭上來,在少年還在喊該怎麼辦的時候,霍青魚豁然出手將他頭頂的布巾一掀。
「果然是你!」霍青魚站了起來,大喊出聲。
那個在紅崖世界裡,帶著帽子的少年,霍青魚記得沒錯的話,他的名字叫做「阿諾」。
阿諾沒有料到布巾會被突然掀開,當即嚇得捂住自己的臉,「看不到我。」布巾被掀開的時候,他胸膛前面的傷口也裸露了出來。
那是因為表面的仿生皮和裡頭的驅動管道被崖石割破了,驅動著他身體電能持續的一種類似於機油的液體替代人類的血液,此刻從他胸口處渲染了出來。
村民們見到這的時候嚇得紛紛避開。
霍青魚的不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混進來的,還跟了這麼久,他有些頭疼,「你跟著我們做什麼,回紅崖去啊!」
阿諾聞言,拼命的搖頭,「我不,我就是個人,為什麼要回到那個地方,我必須回到我應該生活的地方去。」
少年眼裡的目光是那樣的純真與無邪,對他自身的情況似乎下意識的忽略,哪怕此刻他身體裡流出來的東西是機油,他都覺得自己是人。
霍青魚想起冼雄獅曾說過的話,這傢伙設置的程序就是「人」,他從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是人,此刻哪怕把他的義體拆出來放他跟前,他的程序認知也不會改變。
這是晶片賦予他們的人生,而就是這樣的東西,卻能夠依照著自己的「人設」而發展延伸下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