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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氣重新在這半邊變成廢墟的房屋裡面燃起,夜色將炊煙給湮沒了去,湮沒不去一碗熱乎乎的食物。
霍青魚一個人在廚房裡忙和著,灶膛里亮堂著,案板上還特地為她備了點肉,在滾燙的熱水燒開的時候,麵條落下的時候,那純粹的香氣就連玄機都聞得到了。
她餓嗎?
其實是不餓的,械人怎麼會餓呢!
只不過,它們模擬了人類各種各樣的感受,其中也包括「餓」這一項。所以……當玄機看著霍青魚下面的時候,也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從不荒山出來的時候,玄機滿心荒涼。但在這一刻,這滿心的荒涼卻被這煙火氣給塞滿。
玄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要來找霍青魚,但從他帶著自己回去,幫自己將毀壞的村莊重新修好,玄機心裡對他的第一感覺就是,他是個好人。
一個好人,終歸要和山上那些土匪是不同的吧!
不知不覺,玄機有些渾然,隔著澡堂散發出來的熱氣恍恍惚惚,玄機有些不盡真實的感覺,她坐在廚房外,將手拄在下巴處。
「霍青魚,我回不去了。」
霍青魚抬起頭來,一臉的疑惑,「你說什麼?」
玄機收回手,忽然有些不知道如何說道,斟酌了措辭之後,才開口,「我不回山寨了。」那裡的人,都很危險。
霍青魚沒反應過來,但旋即卻笑了起來,「我以為多大的事。」看她那麼嚴肅的模樣,霍青魚還以為又發生什麼天大的事了。
「不想回山寨,就在這裡住下,回頭我將這房子重新休整好,我再將我娘找回來……」霍青魚說到此處一頓,想起他娘對玄機的成見。
但是,母親恨的是宣姬,造成她那樣的也是宣姬,和玄機無關,所以,霍青魚相信母親一定能接受的。
拂開這些不開心的,霍青魚只覺得,在歷經上一場生死之後,他特別感謝現在的平淡,能永遠這樣為她煮上一碗麵,是最大滿足了。
霍青魚一邊熟悉地撈著面,將肉沫淋上,香噴噴的一碗,一邊對玄機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照顧好,一定會的。」
再也不會發生像上次那樣的事了。
他將那碗面端到前面的桌子上,過來拉起玄機的手,帶著她坐下。
霍青魚拉著自己,那種肌膚的觸碰是陌生的,但卻不抗拒,玄機坐在桌子前面,一隻手拿起筷子扒拉著碗裡的面,卻沒有急著入口。
低垂著頭,感受香氣撲鼻。
在沉默之間,玄機輕輕地啟闔著唇齒,聲音清淡,「我殺人了。」
霍青魚安靜了下去。
玄機沒有等到霍青魚的回覆,她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惴惴地抬起頭來,想看看他是否也在責備自己,是否也像不荒山山上那些人一樣,開始戒備自己了?
然而,霍青魚先是震驚住了,片刻之後才在這震驚之下回過神來。
「你殺了誰?」
玄機也不知道,但將自己失去控制的事情說了之後,她見到霍青魚的神色更沉了幾分下去,沒有說話。
玄機將目光挪開,也再沒有說話,只繼續不斷地用筷子攪拌著眼前這碗面。
面香是香,但終究……那是人類吃的東西。
霍青魚也震驚了,人類會懼怕比自己強大的東西,特別是懼怕比自己有殺傷性,還不受控制的東西。
他以為自己只是像上次那樣,只是打打架,去村莊裡搗亂一下而已吧!但從沒想到,她居然還會殺人。
他應當是,會害怕自己的吧!
正當玄機胡思亂想之際,一隻溫熱的手覆上了她胡亂攪弄筷子的手,帶著一絲柔韌的包容,「再攪下去,面可就不能吃了。」
玄機錯愕,抬頭看向霍青魚。
「你不怕我?」
「怕你作甚?從見你第一眼開始,你便是如此。」霍青魚輕笑了一句,但是這笑容卻是逐漸淡了下去,霍青魚的臉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只是以前的你,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你懂得壓制。現在你生病了,等到你病好了,你就能找回曾經真正的自己。」霍青魚說著,頓了一下。
接下來的話帶著責備,但是,他怎麼忍心責備她呢?她好不容易才從生死邊緣走過一遭來,即便天塌下來,也得他去替她撐著。
霍青魚沉默了許久,才繼續說:「是我不夠強大,無法真正地保護你,你才變成現在這樣,你犯了錯,就是我犯的錯,死去的弟兄,如身後還有其他家人,我幫你安頓好。只是玄機……」
他兩隻手覆上去,重重地握住了她的。
「械人效仿的是人,於你們而言,你就是人,不再是冰冷無情的機器。是人,就得有善惡,得明白是非,什麼事能做,什麼不能做,你該清楚。
人也有欲望,也有陰暗的一面,但我們和冰冷的機器不同的一點,就是我們會懂的壓制自己的惡,所以,你既然是個人,也該學會真正控制好自己。」
霍青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玄機一直沉默著。
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得懂,但今日心中總是帶著一根刺,扎在心裡甚至還流出血的刺。在這之前,玄機總覺得自己如小小說的那樣,她是一片空白,自然憑著自己的喜好作事。
但直到現在才知道,不是這樣的,做錯了事,心裡會難受,會譴責,也會害怕……甚至,她害怕葫蘆他們過來將自己拆毀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