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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該有這些感覺的,但是身體的程序讓她偏生得再承受一遍人類的一切知覺。
前面沙幕風更廣了,玄機差點被吹得站不住,死死的秉住取鱗。抬頭看去,仿佛在沙幕的後方有一道身影跨越風塵而來。
這樣大的風沙,別說玄機了,就連厚重如殺戮者也轉了向,可是從沙幕里穿行而來的那道身影,卻遺世而獨立,陌然不染纖塵。
那是個男子的身影,束錦的玉冠帶,繡金的錦披風,踏來的纏雲盤龍靴信步由韁,不是趕路人,更像是賞景至此,沙塵不為他沾身,怒風不敢阻他道。
仿佛穿雲的手,世間雲雨任他翻覆遊走。
玄機使勁的搖著自己的頭,已經傷到出現幻覺了嗎?怎麼可能有人踏沙前來,全然不畏自然的狂怒。
只見那人披著披風迎著風沙徐徐走來。明明孤身一人,卻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了強大的氣場,風沙幾似為之讓道。
氣吞山河,如獅如虎。
待那身影走得近了,玄機才看清楚。
這一看清楚,她忽然全身一僵,看著那踏沙而來的男人,眉峰一冷,聲音也寒到谷底,「是你!」
穿雲而來的人,世間一切無法撼動的男子,就此駐足在玄機的身影前方,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那件披風,原本是戴在頭上的風帽,此刻被風吹向身後,露出那個中年男子的容顏來。說是中年,卻仍止不住那玉面的郎君,如玉如峰一般的容顏與身姿。
他是李瑤之,他是上陽京畿的主,他是天下的皇!
目光輕輕掃過玄機,李瑤之開口,「翻遍紅崖,都沒找到宣姬,還留你何用呢?」
風起,殺意也起。
玄機更加握緊了取鱗,咬牙切齒,「為什麼?宣姬跟你走了,為什麼最後你卻把她丟了?」她知道的,宣姬寧可拋下了整個紅崖,也要跟他走!
可為什麼到最後,他把宣姬給弄丟了?
聞言,李瑤之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竟能從玄機的口中聽出這一道話來,雙眸一沉,似是想起無盡事。
而後,李瑤之卻笑了,語氣帶著幾分揶揄,「你還當真是覺醒了啊!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玄機直起身來,直視他,「宣姬創造紅崖,又留下殺戮者毀掉紅崖,你呢,你當年離開不荒山了,現在又回到不荒山做什麼?」
玄機的言語帶著憤怒與質問,她混沌的記憶從來都是破碎的,就像是拼不起來的拼圖。
可是,等到她看清楚了他容貌的這一刻,記憶中那個和霍青魚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再次交疊在腦海中。
他曾馳騁黃沙間,也曾跨馬出界碑。
他不是霍青魚,卻和霍青魚一樣,一出界碑的同時,他渾身斑駁龜裂,在無盡的痛楚之中曾嘶聲吶喊過,「為什麼,為什麼寇天官能離開不荒山,我就不能?」
玄機將記憶的畫面重新拼湊起來,和眼前這個如玉如峰的男子併疊,沒了當年的稚嫩悲壯,多了帷幄天下的從容。
「你來找宣姬,可宣姬……不想被你找到,所以,紅崖里的械人全部甦醒了,對不對!」玄機想了許久,才想明白這一點,「械人,是她的屏障,是你的鴻壑。」
玄機的話和風沙一併,掠過李瑤之的眉目,當間一凜。
「不錯!可那又如何?」李瑤之道:「你和紅崖里的械人又能如何,全都是被宣姬遺棄的廢品罷了,你們的命運早就宕機了,是我留你一命到現在,我就想知道,宣姬為何還要喚醒你罷了!」
「是嗎?」玄機揚唇一笑,緊攥著的寒槍幾欲生溫,言語才起,取鱗同去,「你也好,宣姬也好,你們定然會後悔的!」
颯颯寒槍如游蛇直去,玄機一往無前,死不足懼,「因為我,是玄機!」
玄機殺李瑤之之心早有,且毫不掩飾。她知道自己的命脈握在他手裡,知道要掙脫他的指令,唯有殺了他。
她的記憶沉澱於千年積雪,萬載輪迴,他可從來不知道,玄機從何而來!
風在這一刻被槍尖所破,如同刺開的水幕風簾,長槍往前走,風沙往後飛,打得臉頰生疼。
她的速度極快,身形幾乎躍過風蹤沙影。
只是,當她寒槍橫去,速度比得風沙蹤影又將如何?李瑤之站在那裡,始終不曾一動,就是母港都帶著那麼一許譏誚的意味。
精鋼製成的槍頭從風的縫隙破開而來,在那尖銳鋒芒抵達至跟前的那一刻,尤只見李瑤之的雙唇一動,指令悄然。
在這一刻,風聲恢復了呼嘯,掠過寒槍蹤影。凜冽的殺意卻停駐在李瑤之的跟前,任憑槍頭殺意寒,始終再難以往前一步。
李瑤之順著槍端一路抬眼,掠過她的手臂,最後目光落在玄機的容顏上。
風沙卷,塵埃過,吹起玄機的衣和發。衣發翩飛,人卻持槍而立,肅然一身,再也難以動彈一下,就是那一雙覆著寒霜的眸里,此刻也如一灘死水。
「不自量力。」
明知道自己的指令握在別人手中,還這般無知無畏,真是……高看她了。
「宣姬千方百計,就復活了你這麼個東西。」李瑤之言語中有止不住的嘲諷之意。
目光隨流去,掃過玄機的面龐時,風殺吹得她的墨發有幾絲撩過脖頸,覆在她的臉頰唇邊處,隱隱約約,墨發與唇角似乎若有似無的勾起了一抹弧度。<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