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頁
「你這把劍,折了,再不復鋒利了!」
小九這話,如萬箭穿心而過。
刺激得葉輕馳用盡胸腔里所有的力氣吶喊著,「天下誅邪,死而後已!」仿佛聲音越大,越能消弭去這當中的事實。
話音還沒落下,葉輕馳收起指骨,反將小九一撂,旋即一掌擊去,直將她擊落在地,就連頭上髮髻也散了一半,垂地不起。
小九能夠感受得到他這一掌之擊,體內被震得嗡嗡作響,就連起身也難。就在她強撐著起身的那一刻,又見葉輕馳的身影跌至,指如刀,卻停在她面前半寸處。
葉輕馳再沒往前,但指尖殺意令人心寒,伴隨著葉輕馳的話語出來,直將小九對他的所有期待全部揉碎。
「我的劍何嘗不復鋒利,再見,我尤然是那誅邪的人。」
小九看著他,那沒有仿生皮遮覆的鋼鐵骨骼透著冰冷,那一邊熟悉的皮囊則透著絕情,卻不知怎麼的,這輩子從來不似此刻這般心傷過,就連眼淚也滑落了下來。
小九那近乎可憐哀求的模樣,淒淒楚楚,再不復以往那般盛氣凌人,「葉輕馳,你看看紅崖,我的家沒了。」
「以前你是誅邪師,你我之間隔著不可跨越的鴻壑。可現在你我同樣是械人了,已經是械人了!」她根本毫不在乎寸前的指刀,兀自伸出手來,想要覆上葉輕馳的。
可當她指尖差點碰上他的那一刻,葉輕馳驀地退縮了去。小九豈能讓,一把抓住他的手,兀自逼近。
小九肌膚的觸碰讓葉輕馳如遭雷擊,連連後退,「我不是械,永遠都不可能是械!」他奮力地想掙開小九的手,可就是掙不開。
「葉輕馳,你我曾經不是這樣你死我活的,你難道全部都忘了嗎?」任憑葉輕馳怎麼掙,小九就是死不肯放。
雙眸如籠煙波,欲泣欲訴,她看著眼前男子,於她而言無論葉輕馳變成什麼樣,仍舊是當初出入不荒山的那個少年公子。
她看著葉輕馳,就好似當初第一眼所見到的時候那神情,目里桃花|色,煙波輕繚繞,眼裡所見話里所言儘是為著他。
她忽然聲音輕然道,好似回到了當初初相見時的光景,糯糯言道:「這位公子,可有見到我家小白貓,奴家找不著了。」
葉輕馳一頓,鋼鐵的男兒卻在這一刻也忽然像是從內心深處被人狠狠一擊,非但連還手的餘地沒有,甚至連喘息都帶著疼,眼眶裡有某種只屬於人類才有的溫熱,竟也簌簌而下。
葉輕馳狼狽而又倉促,他猛地抽開被小九死死抓住的手,甚至為了甩開她能將自己的手給卸了。緊接著將小九一掀,直將她甩出丈遠,葉輕馳倉皇后退,行動卻像是個遲暮老人那樣,機械而又無助。
「不要說了,再說……我定殺你。」葉輕馳指著小九,站定的那一刻,眼裡有陡然的殺意,這種眼光就像是帶血的鋒芒,透著死一般的氣息。
這與當初錦衣怒馬男兒,昂首挺胸皆巋然的模樣,全然不同。現在在小九眼裡,葉輕馳就像是從地底深處爬出來的一具屍體。
看著葉輕馳說完這話,轉身朝著雲仆那邊屋子的方向走去,身形巍巍,如枯朽之木,在這一瞬小九所有的話仿佛全哽咽在喉嚨處。
一個人的心,當真能硬到這種程度嗎?
到底,誅邪司有什麼好?
葉輕馳一邊往回走,一邊笨拙地用那隻完好的手,咬牙「咔」的一聲將那條卸下的胳膊給拽回去,這從關節處竄遍全身的痛,他只能拼命的告訴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可唯獨那心痛,葉輕馳催眠不住,他只能撐著這一口氣往前走,他怕一回頭便會隨著她走,那樣的話,他就真真正正的成為了一個械了。
不該是如此!
從當初他和妹妹被遺棄街頭,差點餓死在街頭的時候,抬頭那一刻見到那個如天一樣的老者。他對自己說:「我讓你活下去,你永遠忠於我,我會讓你站在這片繁華之上。」
葉輕馳永遠記得當時那一眼,雲仆如天神降臨,重新賦予了他生命。義父廣袖一揮,那身後的萬千璀璨,以及……誅邪司!
義父牽著他的手踏進那個修羅場裡的時候,慈祥的雙眼看向那瘦小狼狽的自己,他對自己說:「好孩子,踏進這裡,你就不是你自己的了,即便是死,你的靈魂也是這裡的。」
對!
天下誅邪,死而後已!
這便是他們的使命,他把命交給雲仆的時候,給雲仆的承諾。
當葉輕馳的腳步重新踏回到那個傾倒的鐵屋裡的時候,雲仆站在黑暗中沒有點燭。月光從破爛的屋頂上傾灑進來,照著他身前那個汩汩燃燒著硫化液體的小火爐。
雲仆精細且熟練的調著火爐上面那口小鍋里的矽膠,矽膠硫化後的粘稠度、軟硬度與彈性色度,在雲仆的手裡無比的嫻熟與成熟,半點無誤。
哪怕是當初負責紅崖修理製造的冼雄獅看到,只怕也會自嘆弗如。
雲仆抬起頭,看到葉輕馳站在外頭,那種從心底深埋的自信與篤定,讓他不禁勾唇一笑。
葉輕馳一定會回來。
單憑那九尾,也想從誅邪司手裡搶人?
笑話!
「回來了?」雲仆開口,笑眯眯的。
但也只有葉輕馳知道,這個慈祥和藹老人的外表全然不似他內心那般剛硬。就連他們這種在誅邪司里生死歷練出來的心志,在這個老人面前都不足萬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