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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那片工業區重返,又再度回到了那方如似被廢棄的古代建築區來,一來一回間,就像是穿越了時空的那種錯覺。
霍青魚重新回到夫子的身邊來,夫子將玄機安置到一處像是廢棄的破廟裡去,廟裡沒有香火,也沒有菩薩,只有蒲團與乾草垛。
這就是夫子從霍家村離開之後安身的地方。
此刻,玄機正平躺在乾草垛上,明眸緊閉,雙唇微抿,看上去如同睡著了一樣。
沉睡的玄機,讓霍青魚想起第一次在祭祀台下見到她的場景,和現在一模一樣,沒有稜角,也沒有那麼狂妄的個性,只有這眉目溫柔,近在眼前的安寧。
霍青魚低下頭看了一眼掌心裡的晶片。恍惚間,他有種錯覺,這塊晶片從小到大都佩戴在他的身上,如此說來的話,玄機是否在無形中,已經與自己相伴二十年了?
這麼一想,霍青魚連自己都不自覺的唇角一勾,甫又想起小小那句話「你喜歡這個大姐姐啊?」
從前未曾知曉情之一字,現下忽然被戳破了之後,霍青魚原本唇邊漾起的那抹笑也戛然而止,甚至連他都難以解釋得清自己在酒館上面忘情地偷偷吻她,渾然難以自持。
可……她到底是械人!
之前在村子裡倉庫下方他已經強行克制著自己的情愫了,現下,怎地又失控了呢!
霍青魚一時無措,捏緊了手裡的晶片,蹲下去將玄機給扶起來。按照之前的經驗,他輕撥開玄機後頭的墨發,露出了頸部上的傷口。
那是個與晶片相契合的狹長槽口。
霍青魚將晶片貼近那個槽口處,臨近槽口的時候似乎有某種吸力,晶片插入時自主朝裡面沒入,最後連頸部處的傷口也快速的癒合起來……直到如初,再也看不見那塊晶片。
霍青魚至此,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只是,玄機卻依舊緊閉著眼,一動不動。
霍青魚當即有些慌了,「她怎麼還不醒來?」
夫子上前看來一眼,鼻子輕輕嗅動,「她喝了冼雄獅的酒?」見霍青魚愣愣的點了頭,夫子才瞭然,「那是他平時修理機械時用來控制不聽話的,量多了,大概得天亮後才能消耗完。」
還好,霍青魚點點頭,將扶著玄機的手挪了挪重新放下,「無事便好。」而後,像是守在她邊上一般,霍青魚也在她身旁找了個蒲團坐下。
霍青魚坐下之後,抬首環顧了四周。
雖說這裡有一處遮擋,但到底簡陋,饒是知道了夫子不是人,但霍青魚終究心裡難受,於是問:「來到紅崖,夫子就一直住在這?其他人呢?」
如玄機說的那樣,這裡是人呆的地方嗎?
夫子暗自垂首,目光中有些許落寞感,「村子其他人,看到這裡的械人之後嚇壞了,差點引起大亂,冼雄獅暫時將他們關起來了,……」夫子有些難以啟齒的抬望了霍青魚一眼,「我身份和他們一樣,他們暫且不管我。等你娘回來,確定留在紅崖,冼雄獅會為大家重新分配住所。」
說著,夫子也是嘆了一口氣,「老夫教了一輩子書,一世與書罄為伍,難道以後真的要住在這裡,不能見天日了嗎?」
言罷,夫子抬起頭看向天上那無盡的蒼穹,這裡已經是紅崖的最底處了,即便抬頭能見萬里星空,遙遙璀璨,可到底如井中觀天。
紅崖的天,到底透露著那種令人絕望與遙遠,壓迫在心頭。
霍青魚懂得這種感覺,這也是他不願意讓村民們留在這裡的原因。
可是,他不願意留在這裡,夫子為何也不願意?難道,械人當真類人程度到連內心的情感,都如此一致了嗎?
「青魚,你會帶我們回村子裡嗎?」兩個人抬著頭看天的時候,夫子忽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霍青魚愣了一下,側首看去時,正好對上了夫子的眼眸。這枯朽的雙眸中隱隱晃動著內心的渴切與羈絆,那是這麼多年來在村子裡生活紮根下來的情感,一種害怕被遺棄,被丟棄在紅崖世界的害怕。
更甚者,霍青魚欲以啟齒的時候,唇齒卻張了一下又合起來,內心在焦灼著。
這一刻,夫子不再是那個拿著戒尺催促他們背誦文章的嚴師,這一刻,他是個慌張無助的小老頭。
夫子這人,向來最操累的就是霍青魚了,他從小到大都是學堂里最讓人頭疼,最不聽話以及最頑劣的孩子,夫子也從來都沒這么正兒八經的叫他一句「青魚」!
這忽然的嚴肅中,帶著渴求,反倒讓霍青魚心裡難受了起來,無言以對。
霍青魚差點就心軟了。
如果不是身處在這個紅崖世界,如果不是村子剛剛被那些機械人血洗過一場。霍青魚也知道,夫子只是個程序書寫出來的人,他的一切行為,都是按照程序而成的。
霍青魚垂下了頭,將雙手捂在額頭上,深吸了一口氣,沉沉著道:「夫子還記得那個小孩嗎?我埋在學堂後頭,後來被你挖出來又復活的那孩子。」他微微抬起頭往外面探出目光,似乎想尋找那孩子的身影。
「我在祭祀台下找到他,那時候我以為他只是無意中掉落下去受傷了。誅邪司的人窮追不捨,他們寧殺勿縱,連一個那么小的孩子都能當誘餌,都不肯放過,簡直畜生不如。」霍青魚說得咬牙切齒,「當我抱著重傷的孩子的時候,他就從我的手裡掉了,斷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