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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姬有兩具軀體,一具是械人「玄機」。
另一具,則是占據了紅衣女子的軀體,真正的人類身體。
這也是到很多年後,寇天官才想明白的一件事。
「宣姬在下一盤棋,一盤能夠徹底翻盤,把上陽京畿甚至整個天下扳倒的棋。你覺得她真的會付情與你這種,一輩子都走不出這片鳥不拉屎之地的鄉野莽漢?」
寇占星話說得極其難聽,難聽到霍青魚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直接將他唇角打得青紫流血。
寇占星打不過霍青魚,是也懶得動手,他只伸出手擦拭了一遍自己唇邊的血,「呵呵,真是此情可鑑日月,你就這麼心甘情願被耍得團團轉?」
「她是玄機,」霍青魚仍舊強調著這句話,他們兩人在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一路追過來的諸邪,諸邪正「砰砰砰」地加速,朝界碑這邊跑過來,一邊跑,一邊粗重又緩慢的聲音傳來。
「找……到……你……們……了……」
霍青魚沒有回頭,任憑諸邪震撼著前來,霍青魚仍舊看著寇占星,目光堅毅,「我為什麼非要找到宣姬不可?因為,我也要證明一件事,那就是……」
感受到震感逐漸接近了,霍青魚轉過身去看著諸邪那笨重的身影,口中的話卻沒停下來,「我要證明玄機是玄機,她不是宣姬,也不會是宣姬!」
說著的時候,已經不管寇占星會再怎麼嘲諷,霍青魚持雄獅,目視諸邪,迎頭衝上。
傻子!
被沖昏了頭的傻子。
寇占星忍不住在心裡怒罵了幾句,「她就是宣姬,你被騙了,大傻子!她只是宣姬設置的一道程序指令而已,根本就沒有玄機這個人,從來都沒有!」
她是宣姬!
創造出整個紅崖世界,越過不荒山,幫著李瑤登上皇位的宣姬,那個心機深沉到令人髮指的宣姬!
霍青魚豈會不知道寇占星心裡的想法,就連他自己,也是費了好久的力才說服的自己,此刻……他手持雄獅一路朝著諸邪巨大的身體劈砍過去的時候,刀鋒劃開諸邪身上鋼鐵的時候,就像是劃開了他的記憶。
仍舊是忍不住的回想。
回想自己在下到水底的時候,那座被青苔和泥沙裹住的城市,在那瀲灩水波灌滿的城市前面,那個站在其間的女子。
當時,隔著水波那個女子被捲起的青苔碎末所纏繞,她轉過身來的那一刻,霍青魚這輩子怎麼都不可能忘記那張臉的。
他沒有開口,卻在心底問她:「你是誰?」但是,他當時更想問的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個站在水底新城前面的女子,分明就是玄機。端莊持重的玄機,在水底徘徊許久的玄機,眉目間儘是滄桑閱歷,天下在握的玄機。
無論是怎麼樣的玄機,就絕對不是那個自立山頭為王,囂張跋扈的玄機!
為什麼會是這樣?
霍青魚也清晰地記得,那個女子給他的回答,她對霍青魚清清楚楚的說:「我是宣姬!」
「她是宣姬!」
「我是宣姬!」
寇占星和水底玄機的回答,交替著在霍青魚的耳畔迴響。
「你們一個個的,宣姬還沒找到就先下定論。有些東西能假,有些東西怎麼都假不了。」霍青魚看著諸邪崴了一邊的模樣,揮刀去的時候只篤定著一句話。
「我就是想要證明清楚,玄機就是玄機,她只是不荒山上的大當家,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的女土匪而已,從來就不是……什麼宣姬,也不是什麼程序指令,她就是她!」
刀鋒破開了鋼鐵,凌空一刀揮砍下去,就連門前僅餘的一根鋼鐵柱也斷了,刀鋒破開的鋼鐵劃斷眼前紛紛一切,隨著霍青魚的話,一併落地。
諸邪支撐著身體的那根石柱被砍落,身子一下子傾斜,轟然一聲,整棟房子也傾倒在地,碾碎身旁野草,也盪得塵土飛揚。
與之一同落地的,還有霍青魚手上的長刀雄獅。
霍青魚一身的裂痕,鮮血順著裂痕流淌出來,在霍青魚站不住半跪在地上的時候,那些血就順勢滴淌在草間。
諸邪暫時傾斜,寇占星壯大了膽子過來,扶住了霍青魚,本來想開口的。
但卻見霍青魚在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他唇齒啟闔,說道:「不荒山的人,世代越不過這趟界碑,寇天官……也沒能例外。」
寇占星本想反駁的,父親不是出去了嗎?但想到父親臨死前的模樣,寇占星又無言反駁了。
「父親死時,肝腸寸斷,極其痛苦。」寇占星終究淡淡地說了這一句,於寇天官而言,這還是死於不荒山的詛咒之下,他出逃二十年,始終還是在命運的股掌之間。
「寇占星,你父親當年在堅持什麼?」霍青魚看著倒下的諸邪,忽然問。
「但行誅邪事,莫悔來時路。」寇占星毫不猶豫地說。
聞言,霍青魚笑了起來,是那種從肺腑里傳達出的豁達笑意,笑著笑著,有一滴血從他的眉心滴淌至眼瞼處,礙住了視線。
霍青魚伸出手胡亂地一擦,鮮血在眉心中間斜斜地往上擦去,如似在斑駁的龜裂的地面上燃起的一朵火雲。
「寇占星,我也是!」
霍青魚站了起來,對上寇占星詫異地看著自己的目光。
而前面,倒下的諸邪重新調整了一個方位,以它能站立起來的姿態重新站穩起來,寇占星見狀,不禁又苦著一張臉,「又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