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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青魚趴在馬背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感受到了自己從眉心處有水漬的感覺照著輪廓順延而下,待看到這水漬滴下的時候,才發現,是鮮紅色的。
又裂開了吧,霍青魚心想著。
但下一刻,霍青魚再度撐起了身子,「駕」的一聲催促,繼續勉強催馬直上,駿馬吃疼,踱了幾步又繼續奔跑前去。
途中,駿馬幾度躊躇,直到最後在原地哼哼,開始暴躁了起來,就連霍青魚也逐漸地吃不消身體的離開不荒山地界帶來的痛楚。
霍青魚死死地抓住韁繩,還想再催促前行。反倒是挨於他身後的玄機,因為顛簸,她的身形逐漸地從馬背上歪斜下去。
順帶著她臉上的那抹微笑,也在逐漸倒栽……掉落!
身後一空,霍青魚驚覺過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駐馬也從鞍上滾落了下來,踉蹌著朝回跑去,看到栽倒在路旁的玄機那一刻,歪斜著身子,斜著頭這般天真的模樣映著日影,還在對著自己笑咧。
你怎麼變得這麼沒心沒肺了?
這種時候,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看著她的笑顏,看著看著,霍青魚忽然繃不住心裡的那根弦了,他跪倒在玄機身旁,嚎啕大哭了起來。
眼淚和血滴落下,斑駁過他臉上的裂痕,已然分不清是心更痛些,還是肌膚的龜裂更痛些了。
白花花和尤葫蘆從祭祀台那邊也跟著一路追了過來,但不荒山地界的限制都出現了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痛楚,開始陸陸續續地停了下來。
遠遠地看著霍青魚跪倒在路邊痛哭的場景。
白花花幾度看了看葫蘆,想出言詢問該怎麼辦,但看到葫蘆的額頭上也開始呈現出淡灰色的裂痕了,白花花也閉上了嘴。
能怎麼辦,結局已經在眼前了。
不荒山地界裡的人,世代都被圈在這裡面了。
第一次,白花花覺得可憐起霍青魚,無比地淒涼。
血和淚落下的時候,停靠在前方蒼白冰冷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亂發還是濕的,粘在那隻手上,更加襯得纖細欲斷。
緩緩地,她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手上的表皮已經被磨損得只剩下骨骼了,指骨一節節地彎曲,又張開,似乎在練習這個東歐。而後這隻金屬指骨僵硬又蹩腳的動作,輕輕地將拇朝著霍青魚的臉頰邊上伸過去,試圖擦拭去他的淚。
金屬骨骼冰冷又生硬,觸碰在霍青魚的龜裂開來的臉頰上,帶著生疼。
然而在這一刻,霍青魚管不了這些,他呆住了,看著這隻金屬指骨朝自己臉頰上伸來的時候,一動都不敢動。
抬眸看去,只見到玄機一隻手撐在地上,側坐在霍青魚身旁,也沒有去在乎霍青魚此刻驚呆了的神情和目光。
她的雙眸明亮著,正訥訥地看著自己那隻沒有了表皮的手。
指骨張開,彎曲。
張開,彎曲!
娥眉緊蹙,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周而復始地重複著這個動作的手。
霍青魚屏住呼吸,甚至都在懷疑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到底是真是假,就這麼定格在那裡。
在遠處的那群土匪們,遠遠地看到這景象的時候,都激動得不得了。花花揪著葫蘆的頭問:「你看到了沒,看到了沒?」
「看到了,看到了,你放手,疼……」
玄機坐直了身軀,翻轉著自己的手左右觀看,從眼光照映著她的瞳孔里呈現出來的亮彩,這不是一具冰冷的機器該有的靈動。
「為什麼,我的手會變成這樣?」玄機仍舊將思緒全放在自己的手上,擰著眉自言自語。
霍青魚強忍住心裡的震盪,深怕驚嚇到這一刻,打破了眼前的鏡花水月,壓低了聲音道:「你受傷了,回頭讓葫蘆重新給你修一下就好。」
聞言,玄機抬起頭來。
這是一雙怎樣明亮清澈的眼啊,霍青魚仿佛第一次見她那般驚喜連連。映著的霍青魚在她的瞳孔裡面,那樣的清晰。
玄機微微斜了下頭,皺起了眉,也皺起了鼻。
呃……
霍青魚也擰起了眉,面對重新醒過來的玄機,他總有哪裡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的髮絲長長地垂在兩側,將頸部處的傷給掩蓋了去,從額頭兩邊垂落下來,修飾得整張臉精緻細長。
玄機維持著這個動作許久之後,忽然眼裡蒙上了一層戒備,這種劍拔弩張的熟悉感霍青魚還沒來得及捋清,卻聽得玄機開口。
「你是誰?」
……
……
空氣有那麼一瞬間的靜寂,耳畔的風吹過,遠處的激動歡叫聲,都止不住此刻霍青魚的錯愕,他嘗試了幾次之後,才開口。
「你不記得我了?」
玄機看著他,沒有開口。
霍青魚又指向身後,「那他們呢?」
玄機又看了那邊一眼,仍舊是那付表情,但答案明顯。
霍青魚的眼裡閃過一刻的寂靜,那種萬山孤遠,月滿長空的寂靜。但在下一刻,他慢慢地傾身過去,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將玄機給擁入懷中。
她記不記得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此刻,於霍青魚而言,還有什麼比她醒過來更讓人興奮的事呢?
他正當開口想說你醒來就好。可他話還沒說出口,卻僅覺得擁住她那隻手手腕一緊,霍青魚錯愕望去時,只見她金屬的手指扣住了他的手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