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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占星心裡一陣後怕,幸好是將這怪物引往這邊來,要是繼續讓它在村落間行走的話,不堪設想。
「把它引到界碑外,那邊荒涼無人跡,正好……」
寇占星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卻停了下來,有什麼東西滴落在自己的頭頂上,濕潤黏膩著順著頭頂往他額頭上流。
「下雨了嗎?」寇占星的一摸自己的額頭,卻發現沾染在自己手指尖的,不是雨,而是暗紅一片。
血!
「啊啊啊,」寇占星忽然大叫了起來,撐起脖子看向霍青魚,「我都忘了,你們不荒山的人,不能出界碑!」
隨著「界碑」二字落下,寇占星整個人驚呆了,一時間,他仿佛喉嚨被人扼住了似的,梗著什麼樣的東西,無法言語,不能言語。
但只見策馬的霍青魚目光堅定朝前,但神情卻逐漸失去了神采,最是煞人的,是從他的眉心處開始像大地龜裂般地往外斑駁,裂開。
寇占星曾聽父親說過的,「不荒山世代有訓,生人不得出界碑以外,出界唯死人!」
但從來也只存在於父親的口中,他從不曾親眼見過,現在……霍青魚便是這樣,整個人開始在自己的跟前開始斑駁、裂開,鮮血迸濺。
「停,停下來。」寇占星忽然大喊著,「出了界碑你會死的。」
「我要將這東西,帶出不荒山!」霍青魚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是繼續策馬。
隨著駿馬越過荒草,越過界碑,霍青魚從臉上的斑駁開始往脖子往下延伸去,他也在這全身摧毀著裂開的痛楚中,忍不住牙關一開,「啊」的一聲痛呼聲,長呼而出。
「會死人的。」寇占星見狀也驚了。
霍青魚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寇占星卻一把抓住霍青魚的腰帶,帶著他整個人一翻身,連帶著兩人同時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落在荒草間。
寇占星吃痛著起身來,四處撥開著那些枯草,終於找到了同樣落在地上的霍青魚。
界碑就在不遠處了,寇占星拖著霍青魚到界碑那邊去,希望界碑的遮擋,遮掩去兩人的身影,不要叫諸邪找到。
身後,諸邪追來的震撼聲,大地咚咚聲響。
荒草間,不知跑向何方的駿馬聲越來越遠。
界碑處,寇占星靠著界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伸出手探了一下同樣靠在界碑上全身肌膚裂開的霍青魚,還有鼻息,他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抬頭,看向荒草和界碑直立往上的方向,是越發顯得遠闊的天,寇占星咽了一口口水,心裡的絕望,隨著大地的震撼感,在一點一點底攀升。
此時此刻,在祭祀台那邊。
寒潭的水泛起一層層的清寒,微寒越過水麵,撲到被吸附在祭祀台上的霍翎身上,她不禁打了一陣寒戰。
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看到從上面緩緩走下來一人影,霍翎不禁怔住了,「君主?!」
她的君主,天下的君王,李瑤之!
李瑤之披著黑色的披風,一路姍姍,下了山道,到來霍翎的跟前,他也抬起頭看著這片天,竟覺得唏噓。
「宣姬千算萬算,到底算不到,我終有一日,會將整個不荒山夷為平地。」他說著,垂下頭看向霍翎,「只有我,等到她回來。」
其餘人,都去死吧!
霍翎慘笑一聲,似乎有某種認命的絕望,「我差點忘了,你是李瑤之!」說著,霍翎也抬起頭來看著這片蒼穹。
月滿,已開始西斜。
「這夜讓我好生地恍惚啊,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天晚上。」霍翎望著幽幽月色,蒼白地道:「只有寇天官,只有他看清楚了你,離開了不荒山!」
「我當時真該,跟他一起走的。」
提到寇天官時,李瑤之的神色驟然沉冷了下去。
「寇天官!」
同樣的一片天,同樣的一片月,同樣的一片天空下。
不荒山山崗上,土匪窩裡。山寨門口被轟炸倒塌,飛塵揚起半天才全部又落下,露出山寨里了無聲息的荒頹景象,只有取鱗插在土石間。
山下的另外一處村落處,二當家帶著的那幫手下,在蠍子的追殺下,一路哀嚎,血濺在土地里。
荒山的界碑下,兩個少年也仿佛認命了似的,無力再抵抗,只能任憑著諸邪追來,大地震撼抖動,下一刻,可能就是連著界碑和他們兩人,一起碾碎了吧!
「這可真是……再糟糕不過的一夜了。」寇占星不禁有些抱怨頹唐地開口,「不荒山難道,真的要在一夜之間被夷滅嗎?他娘的,我怎麼最後是和你死在一起呢?」
這時,霍青魚徐徐地睜開了眼睛,低垂的雙眸有著難以刻畫的滄桑與堅定。
寇占星看著霍青魚還活著的模樣,嘲諷一笑,「你這樣子,可真像極了我老子。」
霍青魚側首看了他一眼,「寇天官?」
那個……僅僅存在於傳說中的人。
那是不荒山千百年來,唯一一個出走過不荒山,越過界碑而去的男人。
「你爹,是什麼樣的人?」忽然在這一刻,霍青魚問了一句。
「我家老頭??」寇占星仔細地去回想著,最後看了看自己的這幅模樣,想來自己與自己的老子,像極了十足十。
於是,寇占星自嘲地道:「是個不靠譜的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