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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宛如沉睡了去,再不是那匹懶散又無賴,任之往西東,全憑個性的老馬。此刻,它狼藉、安靜,卻不屏神駿。
玄機略顯金屬光芒的指尖顫顫巍巍地清觸上老白的鬃毛,它上面的血跡也乾涸了,再難一動,這半安靜的模樣,倒是與剛遇到這匹馬的時候差距極大。
玄機恍惚記得,這是一匹人精似的馬,吃硬不吃軟,極能察言觀色。
「身為畜生,就要有任人驅馳的覺悟,如果連這點作用都沒了,我就給你一刀痛快!」當初若不是遇到玄機這樣的狠角色,想必,它悠然是不荒山地界最老道的馬吧。
如此想著,玄機不覺彎起了唇,指尖的金屬一下一下地順著它狼藉的鬃毛時,終又止不住心頭的那滴滾燙,悄然滑落臉頰,落在死去的白馬身上。
「好老白,如有來生,咱們還在不荒山相聚,下次,絕不會再讓你受苦了。」她默默地說著,默默地從旁邊拿起一根壓得變形了的廢鐵,在旁邊挖開。
曹猛等人見狀,趕緊上來幫忙。
兔死狐悲,收斂風骨,玄機開始懂得霍青魚當初的心境了。
埋葬了老白的屍體之後,玄機復又繞過廢墟,登入洞開的客棧內堂。
說是內堂,其實已經倒塌掀翻,露天席地了。旁邊連著的圍樓牆壁也斷的斷,倒的倒,原本用客棧來掩飾後面的地底世界。
現在,客棧也倒塌了,背後的紅崖世界也傾透在所有人跟前。
站在客棧堆起的廢墟高處往下望,紅崖世界仿佛整個紅崖被砸出的一個深坑,平時悄無聲息地掩藏在這片夜色輝煌之中,現在客棧倒了,它也乍然見天日。
紅崖世界,也再非昨日所見的紅崖世界。
原本的古、現交錯的街景,饒是斗拱飛檐也好,饒是鋼鐵籠屋也罷,此刻也全然被流淌充填過來的熔漿所溶,所蝕!
紅崖世界,就像是被溶掉下半截的巨人,下半截的景致全然和熔漿融為一體,上半截則還依稀能看到它的原本的弧度輪廓。
只是,熔漿所過之處,皆斷流。
這些景致此刻歪斜的歪斜,被融掉的融掉,此刻傾塌在這個偌大的深坑裡面。
熔漿流淌,充填滿整個紅崖世界。
鋼爐被毀,流淌出來的熔漿歷經不荒山一夜急驟降溫,又歷經風暴肆虐,此刻熔漿已經冷卻,硬化成了比鋼鐵還硬的金屬疙瘩。
這些來不及被溶化的建築,就這麼被硬化在金屬疙瘩里,整個紅崖,皆是如此,還有沒來得及逃出來的誅邪師和械人……生命在此刻與鋼鐵融為一體。
殘破粗糙與滄桑斑駁,盡數定格,生死成碑。
極目望去,被推倒的鋼爐的地方,業已冷卻。現在的紅崖沒有宣姬,沒有冼雄獅,沒有了流光溢彩的青紫霓虹,也沒有那些個破舊襤褸的留守械人。
靜默塵埃中,從邊上廢墟裡面有廢鐵被推開,從客棧的二層樓處像是老鼠一樣地有什麼東西一動,閃過一道青灰色的身影。
若不仔細看,以為是風吹過,掠倒旁邊的廢墟。
玄機指著向那邊去,「抓住他。」
曹猛上前去,踏足廢墟上的時候,將躲藏在裡面的寇占星給一把拎了出來,寇占星叫嚷的聲音頃刻傳來。
「是我,是我占星啊!休要誤傷,自己人,自己人!」
一見是寇占星,曹猛卻鬆開手,「嘿,你什麼時候來的,沒見你什麼身手,居然沒死。」
「怎麼說話呢二當家,在下福星高照,自有家父在天之靈……」
寇占星的話還沒說完呢,玄機一句話則的打斷了他接下來雙手高舉將要實行的長篇大論。
「把他綁起來。」
所有人皆都一愣,似乎不明白玄機怎麼忽然如此的發話。
寇占星也不明所以,但是曹猛這次卻 忒有眼色了,看到玄機這嚴肅緊繃的神情不似說笑,於是在寇占星正想開口的時候,一個擒拿將他壓肘在後。
寇占星叫嚷著,「綁我作甚?」
「昨日紅崖傾塌前,我遠遠地似乎瞧見,你的身影往鋼爐那邊去。」玄機移步,越過眼前阻擋住兩人之間的廢墟,來到寇占星的跟前。
玄機近在咫尺,往日裡颯爽美人風,此刻寇占星抬眼一望,卻從那颯爽之中瞥見了一絲滄桑與殘破。她臉上淡淡的痕跡從臉頰連接至而後,雖說仿生皮融合速度驚人,但這抹還沒消去的痕跡,足以讓寇占星清楚她經歷過怎麼樣一場苦戰。
「你看花眼了吧,紅崖都傾塌了,我去鋼爐作甚,找死嗎?」寇占星輕聲哼笑了出來,搖著頭帶笑,「就你我之間交情,為這事綁我,不值當。」他說著,開始動手掙開曹猛,「鬆開,我和你們當家鐵著呢!」
曹猛也摸不准玄機到底是幾個意思,看著玄機沒有下一步命令,訥訥的喚了一句:「機姐?」
然而,卻在寇占星掙開曹猛直起身來的那一刻,也不用曹猛出手,而是逕自飛起一腳落在寇占星心口上,痛得他往後仰的時候,玄機撂他雙腳。
寇占星無法招架,登時整個人倒在地上,捂著心口,伸著食指指著玄機的那一刻,「你好狠」的話還沒說完呢,玄機一腳踩上他心口,半蹲在他跟前。
居高臨下,她審視著寇占星,目光灼灼似火,似要將他燙穿。
「換做旁人,我會許還會看錯,但你寇占星嘛,化成灰我也認得你。」說著,她又將足下一用力,「你這人平素貪生怕死,卻在生死關頭往絕路上跑,決計沒那麼簡單。」<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