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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地底世界的光芒亮起的時候,青紫燈光交映之間,落在他的瞳孔里,冼雄獅都會將身子倚靠在谷口的高處,眯著的雙眼偶爾睜開一條縫,看著下面那些傢伙有沒有闖禍,也順便看看……人群裡面宣夫人的身影。
就這樣,冼雄獅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圓滿了,一輩子這樣就很值得了。他下意識的將別在腰間的樹枝摸出來,啃咬了一口,咀嚼了幾口吐出那樹渣。
「難吃死了。」
這樣的日子,從一個叫做「瑤」的男子到來之後,就開始變了,宣夫人來到紅崖的日子逐漸變少了,它們每天熱熱鬧鬧的模仿著人類「過日子」,偶爾偷偷跑到村落里去,甚至有些夥伴已經紮根在人群村落中。
可是,每當紅崖的燈光黯下的時候,那種沒有了主心骨的落寞又悄然爬上心頭。
直到有一段時間,宣夫人大有半年時間沒來到紅崖了,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冼雄獅差點都沒能認出來。
大抵冼雄獅這輩子,都不曾見到過這麼孤寂滄桑的宣夫人吧!
夫人淡漠疏離,又掛滿滄桑,甚至連臉上慣有的笑容都沒了。只一頭素淨黑髮松松挽至左邊脖頸邊,自那挽發處,一支同樣疏離素淨的銀簪別住長發,長長流蘇落在美人肩膀上,格外清雅。
宣夫人還是那樣孤高而美麗,可冼雄獅解讀不出宣夫人眼裡的孤高滄桑。
但是,夫人回來整個紅崖轟動!
無數械人狂奔著出來迎接,那些鋼鐵裸露的,皮囊包裹的,在閃爍燈光之間有洋溢不住的興奮之色。
將興奮的械人們安頓好,紅崖到了黎明時分也安靜下來,在流光溢彩之間,不管是後頭的鋼鐵城寨,還是前方的園林弄巧,都在這青紫交映,木牌鬆動的氛圍下,顯出不像塵世該有的樣子。
宣姬踏在青磚地面上,衣裙從外頭沾染了塵埃進來,她正想低頭去拂撣的時候,冼雄獅已先她一步,半跪在地上替她拂塵了,雙手輕然呵護,帶著無盡的虔誠與敬畏,與他外表的粗獷截然相反。
宣姬看到此景,滄桑的眼裡多了一抹笑意,「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可好?大獅子可有欺負夥伴們?」
「豈能!」冼雄獅急急一應,「那幫傢伙太不省心,沒有我守護它們全鏽了。」
「那就好,小獅子到底長大了。」宣姬看著冼雄獅,有種自己一手撫養的孩子終於長大了的錯覺,看著看著,眼裡不覺帶起了一層酸楚,「小獅子啊,我不在,你一定要代我好好的守護自己的夥伴們,知道嗎?」
「這是自然,不用夫人吩咐。」冼雄獅說著,起身來取出宣夫人為他打造的那把兵器,是一把長杆刀,用與冼雄獅同樣鋼材鍛造出來的兵器,上面深深鐫著「雄獅」二字。
冼雄獅握著長杆刀,「我可從來沒有懈怠過,不信夫人且看。」說著,冼雄獅便揮舞長刀,刀鋒掄起,錯峰前後,一套刀法行雲流水。
宣姬坐在街邊酒肆上,愣愣的看著拼命在自己跟前顯自己身手的雄獅,看著看著,不覺有眼淚從眼中浮出。
冼雄獅揮舞到一半忽然發現了宣夫人臉頰邊掛著淚,不覺停下了動作,訥訥的問:「宣夫人,你怎麼哭了?」
宣姬伸出手淡淡的抹去了那抹淚眼,情緒無波無痕,「此處風沙極大,迷我眼了。」她說著,回首看著這個紅崖景致,與她離開時一樣。
她說:「世界洪荒,人類滅絕,我從一片冰山底下沉睡,滄海桑田,又從這片黃沙中醒來,小獅子啊,你知道我有多麼的孤單麼?」
冼雄獅沒有答話,這樣的宣夫人,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媧皇摶土造人,想必也是難耐孤單寂寞吧。」宣姬沒有理會冼雄獅的疑惑,逕自往下說:「小獅子啊,如果紅崖里沒有了宣夫人,你也一定要守護下去,知道嗎?即便殺戮械人已經被休眠了,但往後儘管危險重重,哪怕用盡你的生命,也不要讓這片給過我快樂的地方給毀了。」
冼雄獅心裡一撞,忽然有些著急了,「夫人又要離開?」
宣姬看著這個渾身上下充滿成熟魅力的男子,此刻卻像是一個即將要被拋棄的小孩那樣不安著,宣姬不禁勾起一抹顏,安慰他:「夫人一定會回來,小獅子啊,你們可一定要等我回來,知道嗎?」
說著,她的手輕輕的撫過雄獅因為揮舞長刀的時候散落下來的發,夫人從容輕柔,夫人如此絕色容顏輕寄哀愁的模樣,讓冼雄獅既心疼又難過。
夫人的指尖不經意輕觸到他容顏的時候,冼雄獅的心裡有一團火在拼命的燒,從心臟處轉動的溫度,逐漸燒撓到耳根。
所幸,夫人並沒有將指尖多逗留,冼雄獅才勉強遮擋住了這一抹灼熱。
宣姬轉身指向鋼鐵城寨那邊的方向,「小獅子啊,我這次回來給你帶了新的武器,名喚蓮花,你定然會喜歡的,去取吧!」
聞言,冼雄獅臉上綻出一抹笑顏,「誒」了一聲,轉身朝著城寨狂奔而去,一路高聲狂喊:「夫人送我蓮花,夫人送我蓮花了。」
宣姬看著冼雄獅狂喜狂奔的樣子,卻開心不起來,挪動著自己的腳步,也轉身朝著城寨那邊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孤身孑孑,宣姬的身影朝著裡面走去。
欣喜若狂,冼雄獅拿著夫人留給自己的「蓮花」一路朝著外頭跑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