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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見到她的蹤影時,顯然有些激動。
她走到霍青魚跟前的時候,掃了一眼,最後目光停落在那堆零件上,以及……那件人皮上。
是那個小孩的皮囊。
就像是脫下來的一件衣服,攔腰截斷,上面還留有誅邪司的利爪抓痕,此刻那件「衣服」就如此了無生機的堆放在路邊,絲毫看不出在這之前,還是個天真可愛的孩子。
「這孩子是個,時常住在學堂里,但更多時候喜歡跟在我身後,叫我青魚哥哥。」霍青魚抬起頭來,聲音有些乾澀的道。
「他會哭會笑,學堂成績一塌糊塗,我告訴他不喜上學也可,長大後和我一起保護村子,你說……他怎麼就是個邪呢?」
霍青魚仿佛還想尋找一種慰藉,仿佛依舊難以置信身旁這堆冰冷冷的零件,就是往日熟悉的童子。
玄機站在那裡,她也無法回答霍青魚的問題。
就連她自己,也有這諸多疑問。她也想問一句,為什麼就是個邪呢?
霍青魚抓著一把沙,順手抹了一把臉,渾然沾上了泥,卻毫不在意,「誅邪司誅的,到底是什麼?」他此時此刻,無比的渴求這份答案。
可這答案,玄機註定無法給他。
兔死狐悲,這種感覺似乎比九尾耳死的時候,還要更甚。在上一刻,這個童子還活生生的,會將食指比「噓」的動作。
這一刻,玄機看到這堆拆卸下來的零件,仿佛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似的。
「葉輕馳來過了?」玄機擠出這一句。
「來過了。」
霍青魚依舊乾澀的道。
葉輕馳來的時候,如同在紅崖底下一樣,他對霍青魚說:「邪擅長偽裝,可當它開始屠殺的時候,普通人根本就不是鋼筋鐵骨的對手。」
「我早就發現,這處地方,太不一樣了。」
葉輕馳走近霍青魚身邊的時候,揮起手裡的長劍,正要朝童子刺去的時候,霍青魚豁然驚醒。
霍青魚顧不得手上是否沒有寸鐵,逕自用手握住了葉輕馳的劍鋒,剛烈一掰,手心鮮血順著刀鋒滴落,他也一個奮力起身來,將葉輕馳一撞。
撞開了丈許。
「不許你碰他。」霍青魚低吼了一聲,仿佛發怒的野獸,「我看過你挖開他們的身體,我不會允許你這麼對他。他不是邪,他只是個孩子,等著繼續回夫子學堂上課的孩子。」
霍青魚一邊說著,一邊暴起,抽出長刀朝著葉輕馳連番劈砍,不要命了。
直到葉輕馳的長劍被長刀震得飛出,插在地面上,葉輕馳再難近前一步。
霍青魚握刀的虎口發疼,長刀直面葉輕馳的眉心處,刀鋒划過他臉頰的肌膚,刺開臉上的皮肉,一道血痕自葉輕馳的輪廓處蜿蜒滴落。
「就是你殺了我,邪就是邪,黑白不能顛倒,正邪不能兩立。」葉輕馳挺直身軀言道,臉上滴落的血痕非但沒有讓他呈敗勢,反而更加剛硬。
隨之而至的,是霍青魚的聲音。
「滾出不荒山!這裡沒有邪,也不需要你們在這裡誅邪。」
眼裡的余怒,化作天邊落日的圓,再滾燙的東西,也終有冷卻下來的一刻。猶如此刻,霍青魚盛怒之後,只覺無盡的悲涼。
他將手纏纏好,慢慢起身來將小孩那具皮囊收起包好,似乎某一瞬間也忽能明白,玄機為何當時也要替九尾收屍了。
抬起頭來,遇上玄機灼灼的目光。
不說話!斑斕日頭映著她穿過風塵而來的塵埃,這個一身幹練的女子,也有這般狼藉的時候。擺脫誅邪司,也讓她頗費了些手段吧!
霍青魚將那些零件收好,然後起身來將東西搭在馬上,牽著馬往村子回的方向。如同一場遠行跋涉,行路遲遲,卻仍舊看不到盡頭。
玄機跟在霍青魚的後面,極目所望去只見霍青魚的背影孤獨,玄機不禁陷入了沉思。
玄機猜錯了,霍青魚並沒有回霍家村里去,而是回了夫子的學堂。
不荒山荒涼,地廣人稀,周圍人煙村落稀疏,可卻也為了抵禦山匪,居住在這裡的人有意無意的靠攏在一處,以防山匪劫掠。
而在這些村落圍攏的中間,幾個村子合資建了一座學堂,聘了七里八鄉最有學問的夫子來教學。
霍青魚小的時候也是這學堂里出來的!只不過,夫子曾經最頭疼的學生是他,現在每天扛著刀保護學堂的也是他。
而今天這孩子,霍青魚一路回來,竟是想了好久也沒想起來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學堂里的,只記得是個孤兒,從來都是乖巧伶俐,怎麼好端端的,就忽然成了邪了?
可無論如何,他到底是學堂的童子。
霍青魚最終還是將他帶了回來,禾了鎬鋤,他在學堂後面的低坡處挖了個坑,將他填埋在此。
玄機就坐在學堂前面的亭子裡,看著不遠處霍青魚忙和的身影,兀自陷入了沉思。
誅邪司的那幫人寧可錯殺,絕不放過,葉輕馳在祭祀台下面用這孩子設下圈套,想引出這背後藏匿更多的邪,絕不止為了誅殺一個小孩這麼簡單。
恰逢,這個小孩出自霍家村!
誅邪司不可能無緣無故,千里迢迢從上陽京畿跑到這裡來誅邪,必定是有所圖謀。又恰逢,讓玄機尋找宣姬的黑衣人,也在這個時候不期而至。<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