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你有沒有懷疑過眼前這個世界?」忽然,霍青魚開口了,側首朝玄機問了這麼一句。
玄機還保持著喝酒的姿勢,霍青魚這句話讓她喝酒的動作一頓,而後她才反問道:「有什麼好懷疑的?」
「我們都是人啊!平日裡和平相處,大家那麼熟悉,忽然某天就發現……他們是邪!」霍青魚盯著玄機看,仿佛有一種洞穿力,想要將人看穿似的。
玄機沒有說話,她心裡也忽然陷入了迷茫之中,「我也不知道。」
她自己也是邪,又該以什麼樣的姿態去懷疑這個世界呢?
「誅邪司忽然齊聚不荒山,最近又出了這麼多事,我不得不去懷疑。」在說這話的時候,霍青魚看到前面村口,篝火輝映著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夫子。
火光照映著村道屋子,那個蒼髯皓首的老者秉著以往那副不言苟笑、憤世嫉俗的清高在那群起鬨的土匪中間走來,可以看得出夫子的不屑之色。
霍青魚不禁身形一肅。
玄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學堂的夫子指著曹猛他們訓斥的時候,面紅耳赤的。
玄機倒也覺得好笑,「這小老頭,倒是個有趣的。」
「在祭祀台下的時候,你是不是早就發現小孩是邪了?」在玄機話音落下的時候,霍青魚忽然問出了自己今日一直深埋在心的疑惑。
當時和誅邪司葉輕馳糾纏,霍青魚來不及多想。
現在回想玄機當時的反應,更像是早就知道了的樣子。
玄機側首過去,迎上霍青魚的目光,眉心一擰。
他是在懷疑嗎?
「祭祀台下有貓膩,那是一種磁場,我發現那個小孩被吸在那裡。」玄機如實說。
霍青魚也跟著眉心一擰,脫落而出,「我第一次發現你的時候,你也是被吸在那裡嗎?」
玄機冷了下來,「你懷疑我?」
兩相對峙,目光所及時,玄機第一次看清楚了這個少年的面容,看似漫散不已,但此刻緊蹙的雙眉間卻如鋒如劍。
然而,氣氛在忽然緊繃起來了之後,霍青魚又「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仿佛剛才那一刻的嚴肅只是錯覺。他將雙手墊在腦後,乾脆將整個人躺在屋頂上,仰望著頭頂這片星空。
不荒山荒涼渾濁,可卻獨獨有一片澄明的天,璀璨星子,格外輕靈。
「誅邪司的人都不懷疑你,我懷疑你作甚!」霍青魚笑著說,那個狂妄中帶著一絲雅痞的男子又回來了。
玄機看著他,不發一言,臉色卻依舊緊肅。
不知怎麼的,霍青魚剛才的模樣讓她又想起之前回憶中的畫面,她和這個男子以往究竟有過什麼樣的糾葛,不得而知。
可,為何她的腦海中會對霍青魚有這樣深刻的記憶。
看著霍青魚,玄機表面不動聲色,可心中卻忽然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霍青魚也是和自己一樣,只是自己不得而知呢?
有了這想法,玄機驟然驚惶。
霍青魚發現了,「怎麼了?」
玄機別開頭,「沒什麼,我也在懷疑世界。」
霍青魚被她給逗笑了,一個翻身來滾到屋檐邊上,往下落的時候順勢將手抓在瓦片的邊沿上,一縱一跳,輕鬆落地。
正當他落地的時候,夫子被那些土匪擁著擠著懟了過來,夫子還在罵罵咧咧中。
玄機在這邊,土匪們不敢造次太過。
夫子正好對上了從屋檐上下來的霍青魚,「霍青魚,你娘呢?」
霍青魚見到夫子時,不禁愣了一下,撇開今日的種種,霍青魚儘量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點,他看了看周圍,「我回來到現在也未曾見過她,約莫是出去了,夫子有事?」
「我想找你娘談談學堂修繕的事,有一處漏風的地方,風沙灌進來,孩子學不好。」夫子說著,兀自搖搖頭,越過霍青魚身邊,「我到糧倉找找,興許在那邊。」
夫子一生,都在學堂里。
霍青魚看著這老朽,心裡倒是有一瞬間也浮現出了敬畏的姿態來,只是,在霍青魚轉頭伸出手想喚住夫子的時候,卻怔住了。
只見,夫子朝著房屋與房屋中間的街道走去。
街道被兩邊牆的倒影所遮,依依稀稀的漆黑中映出夫子走路的時候,忽然,脖子上的頭一歪,倒在了一邊肩膀上。但又同時很快的,夫子的頭一左一右,生澀又僵硬地掰了回來,左右一擺,又回復了正常的走路姿態。
慢慢地,夫子的身影隱入了兩邊牆面遮住的黑暗中。
霍青魚站在那裡,剛才那一剎,那悄然划過心頭的敬畏與心軟在這一刻豎起了鎧甲,霍青魚忽然發現,葉輕馳說得未必是錯。
這是人的世間,便應該是黑白分明的世界,而不是讓我們的邊潛伏著,到處是披著人皮的邪,我們死不足惜,可親人呢?
只要是邪,就該揪出來!
霍青魚原本還搖擺不動的心,在這一刻忽然堅定了起來。
這時,玄機也從屋頂上跳了下來,看霍青魚站在那裡不動,心下狐疑,「霍青魚?」
霍青魚回過神來,目之所及時是玄機,笑了一笑,「無事,就是忽然感慨,夫子老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玄機並沒有覺察到霍青魚的異樣。
「其實,在祭祀台下,我倒是發現了其他的東西。」霍青魚沉默了一會之後,抬起頭來對玄機說:「就在發現你的那個地方,許是那裡……有機關呢?我想,興許和你要找的宣姬有關。」<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