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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匹馬並轡跨過那些被棄的南瓜車,奔入紅崖客棧的那一刻,天地仿佛在這一瞬間寂靜了下來,可片刻之後卻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萬歲,萬歲!」
逃出來的械人齊聚紅崖客棧,見到霍青魚和玄機策馬而出的那一刻,仿佛忘記了各自的立場,此刻他們僅僅只是經歷過一場生死的夥伴。
可玄機和霍青魚卻未敢鬆懈,駿馬奔騰上來的那一刻也拼盡了全力。當馬蹄落在地面上的時候,忽然四蹄就軟了下去,「啪啦」地掉了一地零件。
駿馬再不復當時雄壯。
身後,「轟」的聲響倒塌逐步躍進,玄機和霍青魚落地的那一刻來不及停頓,只衝著那群械人大聲喊:「走,離開客棧!」
所有人反應過來,也跟著玄機兩人往外面跑出去。
紅崖世界的崩塌,牽一髮動全身,前面的客棧也跟著搖搖欲墜。
在玄機和霍青魚兩人跑著躍出客棧大門的那一刻,後頭挨著山壁的木質樓板也隨之傾倒、崩塌……陸陸續續跑出來的械人,有的逃出來了,有的卻被埋在裡面。
聲響震天,將這漫天的哀嚎全部掩蓋。
那鱗次櫛比的紅崖客棧,亮起的燈籠穿越塵沙,此刻如同傍晚升起的輝煌,一點點照亮,又從中間處崩塌明滅。
客棧中間的大門徹底斷了下去,只剩下兩邊的燈籠和圍樓,孤零零,搖晃晃。
天地似死了一般的寂靜,只有風卷著塵沙,從眼前嗚咽而過。
玄機和霍青魚兩人一身粗喘與狼藉,眼神滯滯地看著這一片倒塌的客棧。
站在這裡看下去,從倒塌的客棧外頭一眼看去,依稀能看到下方的地底世界。
深淵處,湯湯紅泥滾燙,吞卷紅崖,宛若天地生成的一口大鍋,正汩汩煮著紅湯。
嗚嗚嗚!
「他們死了!」
「跑不出來了,我們該怎麼辦?」
不知道身後什麼時候開始,有機械電子般的哭聲陸陸續續傳來,最後連成一片。械人們看到那些來不及跑出來的夥伴就這麼被掩埋,不禁悲從中來,哭成一片。
哭聲起伏的時候,玄機卻忽然伸出手冷喝了一句,「什麼聲音?」
械人忽然不敢哭出聲了,相互挨著呆呆地看向前方,眼神希翼。
咻,咻,咻!
前方倒塌的青瓦木牆裡,斷斷續續的傳來「咻,咻……咻」的聲響。聽這聲音,像是滾輪快速轉動的聲音。
玄機循著聲音上前去,在堆砌中將一面斷牆推開,露出了一截熟悉的履帶。只不過,那是半截被壓扁了的履帶,當斷牆被推開的時候,履帶也徹底掉了下去,只剩下裡面單獨一個小輪子,不停地轉呀轉,轉呀轉。
剛才聽到的聲音,就是這個小輪子轉動傳出來的。
小小!
玄機一喜,將滾輪裝置下的那條腿抓了起來,小小像是一尊支離破碎的瓷娃娃,被玄機這麼一拎起來,身上原本就零散的零件,又散落下去不少。
本來就只剩下一條腿了,現在連另一條腿也被壓得只剩下一個軲轆了,真是可憐呢!
少了那些壓在身上的東西,小小一個翻騰,落地的時候照著習慣宜翻身,卻發現兩腿根本難以站立,已站起來,僅餘的滑輪又歪了過去。
連續趔趄了幾個跟頭,灰頭土臉的,最後是同伴將她攙扶起來,還被她破口罵了幾句,「要你們管,我自己能站起來,我還沒瘸。」
這蘿莉小小,身上頭上都已經變形得十分厲害了,撕裂的衣衫下面,金屬骨骼撐破仿生皮,一隻手朝著後面拽不過來,另一隻則垂在一側,動也動步了,搭慫在側搖搖晃晃,像是隨時要掉下來一樣。
每每起身一次,就有不少零件散落下來。有人勸她:「你先坐下,再修修還能用,不然就真的要報廢了。」
「要你多事,你報廢了我也沒廢。」
小小脾氣在紅崖出了名的差,也沒人怪她,各自散開去廢墟裡面救人了。
玄機暗中瞥著她的動作,只見小小不斷的撐起自己又倒下,幾次嘗試後,她在那顆滾輪上找到了平衡,勉強站立滑動,污糟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她轉身也朝著廢墟裡面刨去,挖翻了一大堆東西,慢慢的,被客棧壓倒的械人也盡數被挖了出來,逐漸有種劫後餘生的聲音活躍起來。
饒是如此,但紅崖毀了,大部分同伴也跑不出來,總有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到底這裡還是毀了!」霍青魚在撅著這些堆砌的時候,忍不住嘆息,有人費盡生命想保住這裡,到最後還是難逃一劫。
玄機聽到了,動作頓了一下,繼續彎腰清理著戰場,「能在殺戮者手裡活下來,就已經是萬幸了,更何況這裡早就被宣姬……」玄機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回首看了一眼身後那些哭的笑的械人。
又想到鋼鐵熔爐中,那只用生命誓守紅崖的獅子,那樣的悲壯,如何能承受得住事實的真相?
玄機埋首繼續清理,話鋒兀自一轉,「接下來,它們該怎麼安頓?帶回村子裡?」玄機從鼻息間輕哼了一聲出來,「怕不合適吧!」
霍青魚聽得出玄機話中對村子人的嘲諷,他默了下去,想了想問道:「你先前想帶夫子上山,他們可否也上山安置?」
「上山?」玄機咀嚼著這兩個字,言語中的嘲諷比上一刻還深,「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得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