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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豈有無解之毒?
天地陰陽萬物相生相剋,風長隱是絕對不信無法解開。
可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小新娘的身影,珠簾鳳冠下眨著淺碧色眼瞳,喊他小師父……
爐灶中燃燒的火焰,鐵鍋中冒氣泡的溫水,不斷被丟進火中的花生殼……
竹林竹節一節節長高,只有那雙眼睛一如當初。
天鵝湖畔樹蔭下,有人扣著他的手指仰著瑩白娃娃臉問他:「熱毒發作之時就是陰陽和合之嗎? 」
「小師父……」
風長隱暮地睜開眼眸,窗外天色剛亮,囿於胸腔熱毒之氣猛然嘔出,他攤開手掌一團黑血覆蓋掌紋……
慢慢來總能找到辦法解決這種……毒……
風長隱垂眼,擦掉手掌心中的瘀血,敏銳聽到隔壁碰地一聲。
他立刻起身趕往虞妙然的客房,推門一看,床榻內哪裡還有人,那憨睡的身影此刻已經毫無睡相貌滾到地面。
風長隱腳步一頓,知道她睡相不甚雅觀,未微竟然還能到如此地步。
他大步走過去,連人帶被將睡眠質量很好的小姑娘抱起,待視線落在軟榻上時,抿唇,只見兩個暖腳的湯婆子被踢到角落,香妃色被單上有一塊凝結的血痕新染著鮮血。
血……
昨夜她綠羅裙上的血沾到他的道袍上,鮮紅濕濡的血染在黑色衣袖上並不明顯,但氣息一旦沾染難以抹去……
風長隱指尖輕點,剛將床榻清理乾淨,懷中卷在被褥中的小姑娘迷迷糊糊睜開半隻眼睛,喃喃自語不太高興,「怎麼又夢到了……小師父都沒有夢到我……」
*
等虞妙然真正醒過來,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她在被褥中連滾了兩圈,聽到敲門聲才擁打著哈欠起身。
懶腰一伸除了腰還有點酸外,她發現自己的寢衣又換了一套。
掀開紗幔想問,想想小師父那除了授課外敬她三尺遠的性格,默默搖了搖頭。
早膳果然是小師父親手做的,虞妙然一嘗就嘗出來了。
風長隱嚴謹心細手巧,總能將食物烹飪出極致的味道。
品嘗美食是虞妙然是最開心的時候,她愉快吃著葉兒粑。
綠色的良姜葉裹著胖嘟嘟的糯米糰子,一口咬開,油汁爆出,艾草清香平衡著肥而不膩的臘腸肉餡。
客棧外下著雨,他們今天哪裡也不去,只要風長隱不抓她功課,虞妙然是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呆著。
她抱著湯婆子敲開風長隱的房門,搖著手中的棋盤,歡喜道:「小師父,我們來玩盤休閒益智的象棋吧!」
三十二顆棋子,虞妙然喜歡帥,她走紅方。
室內燃著寧神香,虞妙然一嗅就知道是風長隱調的,她屋子也有,不過她不愛各種香料,用得最多的還是拿去祛蚊防蟲。
腹部捂著湯婆子,腰後靠著軟枕,虞妙然的小兵過河吃掉了風長隱的小卒,她開心拿掉。
「小師父,我昨晚又夢到了你……」
「嗯」風長隱將炮棋子左移一步。
「喏,食言了。」明明都說不要夢到了,虞妙然跳出馬保護她的帥,「那小師父有沒有夢到妙兒啊?」
風長隱原本把玩著從虞妙然陣營中吃掉的兵棋,聞言,眸光輕掩,好像又聽到了很多聲音,他冷白乾淨的指尖摩挲象棋上的紅色刻痕。
紅色……像血……
風長隱抿唇正要出聲,棋盤上伸出一隻纖細手指按著紅車越過楚河漢街橫衝直撞……
他胸腔似乎又蔓延開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燒感,耳畔卻聽到拍手聲歡呼:「耶!我贏啦!」
虞妙然感覺小師父有點不太對勁,伸出小手在風長隱眼前揮了揮,「小師父怎麼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她是那麼冰雪聰明!
不丟臉!
她搖晃的手指忽然被冰涼的手掌攥住,虞妙然喜滋滋的臉蛋瞬間呆住,雖然風長隱鬆開得很快,但手指確實被握住,這可真是稀奇……
虞妙然盯著自己的指頭,聽到風雨敲打聲中風長隱問,「還想玩嗎?」
「嗯!」虞妙然用力點頭,「玩!」
*
等虞妙然初潮結束,風長隱用鏡中妖的鏡靈做了面清心鏡,掛在她的腰間。
他們離開蜀州的那一天,風長隱站在山崖上,俯視古老悠閒的城池。
虞妙然有聽說風長隱的母親是方家曾經最受寵愛的小姐,但是在成婚前期,竟然與不知名馬奴私奔,令家族蒙羞。
一年後懷有身孕獨自回來,老太爺讓人找根繩子吊死,後來一直將養在別院。
因此,風長隱一出生原本是要摔死的,剛好被從門口路過的虛言長老收養。
他一開始在天門山時天資並不佳,直到後來頓悟化形劍意名揚天下,才收到風家的來信。
十二歲時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他的生母。
也是在那一年,風長隱在回山門的路上接到了同門求救信號,在夜裡遇到了虞妙然。
風長隱回想起這麼多年的朝夕相伴,心中流過一股暖流,耳後傳來窸窸窣窣的樹枝刮過聲,緊接著是虞妙然咯咯笑聲和一聲狗叫聲?
他蹙眉一轉身就看到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的虞妙然在和熊貓比賽爬樹。
虞妙然掛在一棵參天高的樹梢,另一邊枝頭搖搖晃晃長著一顆黑白圓球。<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