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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岳父對他們疏離,原無可指摘,打他認識孟玉蕾就知道他是個失職的父親,可是眼下,他賠了錢、闖了禍,卻想起來有個女兒可以投靠,不由得孟玉蕾沒有好臉色,就是齊星輝這個當女婿的心裡也不舒服。
「你上次找我借錢就是想還債的吧?」孟玉蕾問道。
父親點了頭。
「你還騙我,說你要投資?」孟玉蕾滿臉怒容,「還好我沒有,我要真借給你了就打水漂了對吧?」
「也不是,等我有了我肯定還給你。」
「有,你什麼時候有?有你怎麼不給人還錢呢?你現在還死鴨子嘴硬?」
「小蕾!」齊星輝脫口而出。
孟玉蕾還是認同了齊星輝的態度,她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向椅背,把臉扭向了一邊。孟玉蕾不肯說話,齊星輝只得接過話頭,「爸,那你現在欠款還完了沒?」
岳父將菸頭摁滅在菸灰缸,「也,差不多了吧!」
「那是差多少?」孟玉蕾恨恨地轉過頭來。
「百八十萬吧!」
「什麼?百八十萬?是一百萬還是八十萬?」孟玉蕾緊逼。
「這些不急,都是幾個親近的朋友,他們也不缺這些錢。」岳父揚了揚下巴,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你放心,他們不會追著要的,都幾十年關係了,等我回頭有了給他們就得了。」
「呵!」孟玉蕾從嗓子眼發出聲音,「我還以為你怎麼突然好心來看我們,原是躲債來的。你不止是躲債的吧,你是想來看看我們到底過得怎麼樣,看看我跟你說沒錢是不是真話,看看我們這有沒有油水可撈,好撈一筆給債主還錢吧?結果很不幸,你看我們還住那么小的房子,看齊星輝還在忙著找工作,看我還也在忙著掙錢,你看油水撈不著了,內蒙也回不去了,你就想賴這兒了。有我住的地方就不能讓您這當爹的淋雨,有我們一口吃的就不能讓您這當爹的餓肚子,回頭你有個頭疼腦熱我也得伺候你,過些年還得給你養老送終對吧?虧我叫你一聲爸,你這如意算盤打得也太響了吧?」
孟玉蕾連珠炮一樣的質問讓岳父臉色大變,「蕾蕾,怪我這麼多年沒怎麼教育過你,你怎麼能這麼跟我說話?」
「喲,怪你沒教育過我!你倒是有機會教育啊?從你跟我媽離婚起,你見過我幾回,你給我花過多少錢,你又關心過我多少?你想讓我跟你怎麼說話?你指望我像齊星輝對他爸那樣敬重你嗎?那你也不看看人家的爸爸對兒子是怎麼付出的?你想要我敬重你你也得拿出個讓人敬重的樣子來!你大半輩子不把我當回事兒,承諾給我錢讓我出國留學,到眼眉兒前了你變卦了。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哭了多少天,我抱著準備好的申請材料哭得腰都直不起來,我也從來沒想過質問你一句話。我告訴你,當年從你告訴我沒錢給我那一刻起,我對你就死心了,我在心裡暗暗發誓,我要再信你能對我好我他媽就不是人!」
孟玉蕾聲聲控訴,臉紅到了脖子根兒。齊星輝看著她桌面上的拳頭攥得青筋暴起,看著她的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只恨不能幫分擔怒氣。他挪向她一旁的座位,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孟玉蕾接在手裡,抹了眼淚和鼻涕,扔掉了紙。
看孟玉蕾氣兒都喘不上的樣子,齊星輝明白過來,這不是普通的控訴,而是她三十多年的哀傷和委屈,當她將積壓在心頭多年的話全都倒出來,幾近將她身體掏空。
「行嘛,姑娘大了,長本事了,不想管老子,還要教訓老子。」岳父點著下巴,一句一頓,「你不歡迎我,我走就是了,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再怎麼說,我生過你,養過你幾年。我跟你媽分開,撫養費也是給了一大筆。我沒想著你回報我,但也別在我遇上難處了指著鼻子罵我。」岳父喝了半杯酒,顯得委屈,「這些年,我在內蒙,距離遠,顧不上你,可你也成家立業了,不是非得要我管。當年你要留學,我是答應過,可是到跟前不是我不想給,也是出了許多狀況迫不得已。天下沒讓兒女留學的父母多了,也沒見別人把他爸恨成這樣。」
孟玉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可她的拳頭依然緊攥著,像在努力把滿肚子的氣都往下咽。
「爸,話不是這麼說。笑笑十歲了,今天想要個玩具,明天想要套漫畫,我沒滿足她的時候也很多。但是身為父親,我分得清什麼該要什麼不該要,不該要的,我在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如果是該她要的,我深思熟慮答應她了,那我就是砸鍋賣鐵,我就是去賣腎,我也一定得做到。您多年做生意,最知道誠信兩個字有多重,如果對自己的孩子都不誠信,那還怎麼讓別人相信呢?」
齊星輝話音剛落,岳父已經變了臉,「我們父女的事兒,輪得到你教訓我?我這個爹當得再不好,那也只能蕾蕾有資格說,你算什麼?當年我要是給了她留學的錢,你能娶得了她?你現在能有一兒一女?有這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你還不知道在哪兒打著光棍呢!」
齊星輝搖了搖頭,忍不住笑起來。以岳父這種不講邏輯偷換概念的方式,他們的爭執永遠不會結束,他也無法奢望岳父能有半分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爸,您說得對,我真得感謝您。可是人不能太自私,如果對小蕾來講,能當鋼琴家,能過上她想要的生活,只要她過得快樂,那我寧願她不是我的妻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