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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哥,我不知道嫂子聽到您這些話怎麼想,但我實在不能苟同。這陣子我在家裡,親眼看著我太太忙,她出門的時候,這些事情就交給我。我想以我的親身體驗告訴你,當家庭主婦並不只是管管孩子、拖拖地那麼簡單,拖拖地也許簡單,但管孩子一點兒也不比您管一個團隊來得容易。除此之外,你還要做飯、洗衣、整理、打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若非您親身體驗,永遠不會明白它有多瑣碎,有多麻煩。除此之外,還有老人,當我生病在家的時候,我媽突然住院,我老婆一個人忙裡忙外,一大家子人全靠她來撐,我都不敢想像,她要是倒下了,我們這一大家子該怎麼辦?」
齊星輝原以為用真情實感能換來一些理解,可是范經理卻大聲笑了起來,「哎呦,怎麼生一場病成了婦女之友了?看來你老婆沒少給你洗腦啊?」
齊星輝無可奈何,問道,「嫂子也是家庭主婦,您真的從來沒有試著去理解過她嗎?」
「理解?我還不理解她嗎?這些年,工資大部分都交給她,包、化妝品、首飾,美容卡一辦就好幾萬,她想怎麼買怎麼買,我連頭都沒搖過,這還不算理解嗎?」
齊星輝愕然,他想不到「理解」還可以如此實用主義。他看著范經理,有種深深的無力感。這位工作上的前輩,在公司廣受愛戴的領導,對待他的家庭與妻子時,竟是這般自以為事。
突然間,他感到一陣恐慌,如果沒有這次「變小」的意外,沒有讓他深入家庭去體味妻子的生活,未來的他大概就是如今范經理的樣子——那種自以為給家庭提供了經濟基礎的傲慢、那種對夫妻關係真誠態度的缺乏,以及早已失去了家人的敬愛而渾然不覺的愚蠢。
可惜,以范經理的年紀,他大概沒有可以改變的機會了。或許他和妻子當初也因愛而結合,可如今,夫妻關係早已走向庸俗的境地卻自以為合理。
「可能我們對理解的定義不一樣吧!」齊星輝微笑道,「只是突然替嫂子感到有些遺憾。」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們把妻子的奉獻當作理所當然而缺乏感激。作為男人,除了工資卡,其實我們還可以給更好的東西,只是時間久了,我們都給不出來了。」
「怎麼生個病變得神叨叨了?」
齊星輝淡淡一笑,「我沒辦法改變你的想法,更沒辦法改變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男人的想法,但是我被生活上了一課,我就得把收穫牢牢地記在心裡。我得為我的過錯贖罪,也得為未來拿出決心。公司這麼多年,從上到小,確實對我沒說的,我感激不盡。要不是這個荒誕的事情,我肯定會一直幹下去。但是目前這個局面,她在,我沒辦法回去,她不在,我更不能踩著她回去,我做不出那樣子的事情。錯在我,卻要連累公司,實在是——」齊星輝深低下頭,「對不起您了。」
遠處車水馬龍,城市籠在冬日午後微微的塵土中。范經理靠向椅背,眼中滿是失望。他搖了搖頭,擠出一些可憐的微笑,「看來你不打算回來了?」
「其實,您都聽懂了。」齊星輝苦笑起來,「這件事情,我虧欠公司,虧欠史靜,但虧欠我太太和孩子更多。以公司的實力,還能招到更好的項目經理,史靜那邊,我無能為力,就算有虧欠,我也不會再跟她聯繫。最重要的,是我的家庭,我必須盡力去彌補,希望您能理解。」
「行業在走下坡路,現在很難有公司能給到我們從前給你的待遇了。」
「我知道。但這些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太太重回職場,她也能分擔很多。非常感謝公司的厚愛,但我想要重新開始,希望您能理解。」
范經理雙臂抱在胸前,無奈地點頭,「好吧,我尊重你。」
晚上回家,齊星輝先去母親那裡吃晚飯看孩子。狼吞虎咽之際,母親坐在他對門,眼睛閃著光道:「玉蕾今天回來上課了。」
齊星輝心裡一顫,強裝鎮定,「什麼時候?」
「下午上了兩節課,我給你發微信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你沒回我。」
「那會兒忙。」齊星輝擦了嘴,「不見也好,現在她在氣頭上,見了又要吵。」
「我覺得她比上次見好多了,上課時還有說有笑的。」
「她得掙錢啊,哪能給人家哭喪著臉?」
「我看不止是笑給學生的,感覺她有精神氣兒了。而且,關鍵的是——」母親看了眼在臥室看書的笑笑,壓低了聲音說,「我給她說讓她回家住,她答應了!」母親臉上是邀功的驕傲笑容。
「真的?」
「不過就像我之前說的,你先住我這邊。我看也不錯了,起碼不影響兩個孩子嘛,不然你說她老住別人家可算什麼事兒呢?」
齊星輝靠在椅子上聽著母親的嘮叨,大腦飛速轉動著,「也行,一步一步來嘛。」
「我也是這個意思。只要不離婚啊,什麼都好說。這段兒時間呢,你就多忍讓著,等她氣兒順了,自然就好了。孩子還那么小,不到萬不得已,哪個女的肯離婚呢?」
「她不一樣。」齊星輝小聲說。
「有什麼不一樣?」
齊星輝一時竟無法應答。這個問題就像當年母親問他究竟喜歡孟玉蕾什麼那樣難以描述,但他心裡清楚明白。她是一件珍寶,多年平凡瑣碎的婚姻生活和他的忽略讓這件珍寶蒙塵,但如今,她又憑自己的能力發出了光芒。可是這些肉麻的比喻他無法說給母親聽,幸好,他也無須說給別人聽。一如當年,他想要取得她的原諒,除了真誠,別無他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