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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蕾用袖口抹了把淚,微微點了頭,鑽進了女衛生間。
窄窄的衛生間裡,光線陰暗,味道也不好聞,連舒服的站立都很困難。但好在衛生間裡還有廁紙讓她能擦擦眼淚,孟玉蕾已經覺得很滿足了。她仰著頭努力讓眼淚不要流下來,可越是努力卻越是難過,心裡委屈像烏雲一般沉甸甸地壓下來,她忍不住又抽搐起來。為了不發出聲音,她只能咬著胳膊。她聽見牙關子「咔咔」地響,嗓子眼兒像堵了一團火。當她終於鬆開胳膊時,看到了深紅的齒痕下已經滲出了鮮血。肉體上的痛竟比心裡的痛更容易一些,她生平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
「你還好嗎?」遠遠的傳來一個男聲。
孟玉蕾被嚇了一跳,她一動不動,安靜地分辨那個聲音。
「我是仇驍,你需要幫助嗎?」
孟玉蕾確定,這真的是在問她。可是被這樣僅一面之緣的人問,她實在尷尬又無措。
「我可以幫你叫郭老師過來,或是別的什麼人。」
「不用麻煩,謝謝仇老師。」孟玉蕾儘量控制自己的聲音,可是身體卻還在抽搐。「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說完,她倒吸一口涼氣。
她豎著耳朵聽著,直到很久都沒有再聽到他的聲音,這才放鬆下來。她又用了好一陣子平復情緒,最後給蔣蔓打了電話。
「齊星輝走了。」蔣蔓道,「我剛在門口碰到了」
她還是不能聽到他的名字,那三個字仿佛她淚腺的開關,一聽到眼淚立刻就滾到了嘴角。
「笑笑呢?」
「在我這兒呢,我們在一樓大廳,我給你買了熱橙汁和麵包。」
「好,我就出來。」
孟玉蕾擤了鼻涕,走出廁所,又對鏡整理了衣服。臉上的妝已經被淚水快衝完了,眼睛也是紅的。更糟糕的是她又開始渾身發冷,怕是退燒藥的勁兒又快去了。
見了蔣蔓和笑笑,孟玉蕾剛喝了一口橙汁就接到了師妹的電話。郭老師讓大家去後台集合,有事情要吩咐。孟玉蕾急急地咽了兩片退燒藥又跑去了後台。
「你的妝怎麼全掉了?」郭老師一眼就看到了她,「頭髮也亂七八糟的,幹什麼去了?」
「我——」孟玉蕾結巴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沒想到站在郭老師身旁的仇驍接了話,「還有一個小時呢,來得及。」說完,他朝孟玉蕾淡淡微笑。
郭老師也就藉此收住了疑問。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給大家打了打氣。臨走之前,還拍了拍孟玉蕾的肩膀,道:「眼睛怎麼跟兔子一樣?」也沒等孟玉蕾回答,她就和仇驍離開了
孟玉蕾回到後台,重新整理頭髮、補妝。身上出了點兒汗,怕是不燒了,可股肉還是有隱隱的酸痛,渾身也沒什麼力氣。孟玉蕾漫不經心地翻著譜子,學弟學妹們在一旁打鬧嬉笑,三三五五地湊在一起合影。她自然地被拽進了一個久違的生機勃勃的氛圍,這裡沒有婚姻,也沒有背叛,她似乎也跟著年輕了幾歲。
「你有這個想法就直接告訴仇老師啊!機會多麼難得!」
「我不敢!」
孟玉蕾回頭,是兩個學妹。
「有什麼不敢的?你是問申請流程和建議的曲目,又不是走後門兒!」
「我怕萬一問了卻不夠格多尷尬,現在競爭這麼激烈。」
孟玉蕾看著女孩兒,一臉嚴肅道,「這有什麼尷尬的?有想法就去問!有夢想就去努力!不然以後會後悔!」
「啊,師姐。」女孩兒有些驚訝。
「如果當年我能更努力一些,更堅定一些,也許,現在過得就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不希望你以後像我現在一樣後悔。」
女孩兒呆呆地看著她,孟玉蕾卻不敢看她的眼睛。在她的眼底,有一個平行世界,那裡的她每天在琴房揮汗如雨、去世界各地參加演出和比賽、看不一樣的風景、遇到各種各樣的人……那個世界的她,該有多麼自由、豐富而快樂。
「嗯,師姐,演出結束我就去問。」
孟玉蕾慶幸她沒有問她為什麼後悔,也沒有問她那不同的生活是什麼。年輕人不懂這些,一如她當年一樣,她們眼裡全是希望。她朝師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以作鼓勵。
演出前婆婆打了電話過來,說齊星輝沒有給安安帶夠奶粉,她問新的奶粉在哪裡。孟玉蕾告訴她放奶粉的地方,她很快便找著了。
「星輝這一下就好了,你說說,我今兒一天高興得都不知道怎麼才好!」婆婆的聲音又激動又快活,「你別說,還真是你說的那老太太搗的鬼!我本來想找她算帳去,星輝這快一年,遭了多少罪,損失了多少錢啊!後來一想算了,人家本事這麼大,萬一人又給變回去了可怎麼辦?」
孟玉蕾安靜地聽著,仿佛跟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這下好了,他又能回去上班了,你也能回來安心帶孩子了。他一個大男人,在家困了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容易!我本來想說今天多做幾個菜,咱們好好慶祝一下,星輝說你有演出,晚上不回來吃,我就想說那就明天。你晚上幾點回來接安安呀?我想明天去趟早市,買幾斤基圍蝦——」
「媽,我這會兒忙,我先掛了。」
「哦,行,那你先忙,咱晚上再說。」
掛了電話,孟玉蕾不禁有些惆悵。齊星輝是變回來了,怎麼婆婆跟著也有了些原來的感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