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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想想吧!」說完,他拍了拍手,鑽進了衛生間。
孟玉蕾將兒子抱去客廳,悄悄打掃了臥室窗台下的菸頭。
兩個人的午飯做的相當對付。自打齊星輝變小,他的胃口也小了很多,每頓飯比女兒吃得還少。扒拉了幾口米飯,他放下筷子,道:「你去找蔣蔓,讓她問問李延科,能不能開出住院那一套,先按病假努力吧!實在不行,就辦辭職。」
孟玉蕾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當齊星輝真提出來,她還是覺得後背發涼。齊星輝的收入斷了,家裡就是坐吃山空,僅有的五六萬存款最多也就能撐半年。
「你在家,我出去工作。」孟玉蕾咬著嘴唇說。
「我在家倒是沒問題,可是你出去,行嗎?」
「怎麼不行?我明天就去琴行,我以前帶課的時候一個月也能掙上萬呢!現課費都漲了,應該會掙得更多。」孟玉蕾回頭看了眼兒子,「倒是你在家,讓我不放心。」
「這麼個小人兒,讓他吃飽穿暖,把他盯著不出危險不就行了,有什麼不放心的?」
孟玉蕾心中隱生酸楚,原來她在家帶孩子這件事,在齊星輝眼中竟那麼簡單。
「那明天試試吧!」她低著頭淡淡道。
多年沒來,原來孟玉蕾代課的那家琴行早已易主。孟玉蕾在裡面轉了半天,竟連一個工作人員也不認識。一位西裝革履束馬尾的女生以為她要買琴,跟在她身後問東問西好半天。孟玉蕾猶豫半晌,開口問:「顧老師還在這裡帶課嗎?」
「哦,您是想要上課啊?」
「不是,我隨便問問。」
「我們這裡沒有姓顧的老師,但我們的老師也很專業,都是全國知名音樂學院鋼琴專業畢業的,我可以帶您看一下老師的檔案。」
孟玉蕾點頭,心想也行,正好看看還有沒有自己認識的人。
她跟到櫃檯,看著小姑娘打開電腦,一張一張鋼琴教師的簡介翻過去,卻全是陌生面孔。離開琴行七八年,沒想到這裡已物是人非。
「還沒挑到您想要的老師嗎?」
「其實我就是鋼琴老師,我原來在這裡代課的,只是離開時間太久了,所以你不認得。」
「哦,怪不得,我才來了兩年。」
「我以前在這裡帶過幾年課,跟孫總一直合作的很好,後來因為個人的原因離開了,現在又想回來,所以——」
「我明白了。但我們經理不姓孫,姓趙。您留個聯繫方式吧,等她來了我給她說一下。」
「好的,那謝謝你了。」
孟玉蕾留了電話,又收了一張琴行的名片。她本想再問小姑娘現在課費的行情,又覺不妥,便匆匆離開了。
既然來了文藝路,她決定多跑幾家琴行。一開始,她很是不好意思,好像主動上門找工作是極丟臉的事情,常常是售琴員給她介紹了好多架琴她才敢開口說自己想代課。而話音一出,售琴員立刻會變了臉色,像是她讓人白費功夫的指責。後來,她終於勇敢了一些,一進店就自報家門,說想要來代課,有兩家琴行說他們的老師已經飽和,除非她能自己招來學生,另有一家規模大一些琴行,直接叫來了教學主管,現場問她的教學資質和過去帶課的情況。
主管是個略顯嚴肅的中年婦女,四十歲上下,穿束腰的套裙,精幹卻略顯臃腫。她開門見山問孟玉蕾以前都帶過什麼學生,教些什麼教材,學生有沒有得過什麼重量級的獎。
孟玉蕾耐心答道:「您放心,車爾尼的 599、849、299 我都教過,還有《小奏鳴曲》、《二部創意曲》這些都沒有問題,考級當然是最基本的要求,我過去帶的孩子還有區上、市上比賽拿獎的,春芽杯拿一等的有兩個,二三等獎的五六個,這些都有照片的。對了,還帶過兩個藝考生,後來考到了音樂學院音教系。」孟玉蕾說起自己過去的成績依然充滿自信。
「那就好,那你自己彈一段兒吧!」說完,主管走向身邊的三角鋼琴,掀起了琴蓋,手抱在胸前微笑看向孟玉蕾。
八十八個琴鍵,黑白交錯。往昔,她對鍵盤比自己的身體還要熟悉,可八九年未碰,竟讓她有種眩目的感覺。她坐在琴凳上,兩隻手反覆揉搓,卻沒有信心再去觸碰琴鍵。
「不好意思,好久沒彈了,手還沒開。」
「沒關係,隨便彈,想起來什麼就彈什麼。」
兩隻手畏畏縮縮地伸向前去,指甲卻像叛徒一般暴露了一切。她的指甲好一陣子沒剪了,上面還沾著女兒給自己塗的粉色指甲油。
孟玉蕾分明看到主管皺了眉頭,如果她站在主管的位置上,也會立刻判定眼前的人是多麼不專業。可是主管似乎很有耐心,依然歪著腦袋等著她。
「您這邊有沒有譜子?」孟玉蕾問道。
主管懶洋洋的轉頭朝櫃檯喊:「小張,拿幾本譜子過來。」簡單一個轉身,孟玉蕾看得出,主管對她的態度已不似剛才那般尊重。
姓張的年輕人拿來了一沓譜子,主管接到手裡,也不顧孟玉蕾的眼光,自己先翻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兒,她把一本兒譜子遞出來,問道:「蕭邦,能彈嗎?」
孟玉蕾接到手裡,原來是一本夜曲集。儘管都是她原來彈過的曲子,可是這麼多年,肌肉記憶根本所剩無幾,若要視奏,也有一定的挑戰性。可是孟玉蕾知道,她不能再退卻了,必須硬著頭皮上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