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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那天上門看風水的杜阿姨只是「小巫」,那她請來的一位「道爺」可算得上「大巫」了。
那天晚上十二點多,孟玉蕾剛睡著,忽被婆婆的電話吵響。電話接通,那頭卻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你是喬彩雲的女兒嗎?」
「我是她兒媳婦。」
「你趕緊下來!」對方似有怒氣。
「你是哪位?」
「你是物業的,你婆婆跟人在遊樂場燒東西,把塑膠地板都燒焦了。」
「什麼?」
「靠近北門那個兒童遊樂場!趕緊的,再不來我把她交給警察了!」
說完,對方掛了電話。
孟玉蕾又驚又怒,連齊星輝的問話都懶得回,披了羽絨服就下樓去了。
果然,在一堆手電筒的光線下,孟玉蕾看見了坐在條凳上的婆婆。她裹著厚重的大棉服,正在跟物業的人理論。撲鼻而來是辛刺的塑料燒焦的味道,耳邊是他們激動的吵嚷。
而不遠處的滑梯下,堆著什麼東西,還有微弱的火星,像是木頭,又像是煤塊兒。光線太暗,孟玉蕾也看不大清楚,倒是有幾張黃色的符飄了出來,看得見上面紅的黑的畫符。
「這是公共區域,哪有在這兒放火的?你這是破壞公共設施!」物業的工作人員喊得很大聲。
婆婆低著頭,任由他罵著,而婆婆身旁,坐著一個瘦高的老大爺在跟物業的人理論,他說著標準的陝西話,聽起來更有氣勢。
「天黑麻麻,她也沒看著這下面是塑膠的,你看這是啥?」老大爺指了靠在一棵樹幹上的掃把和簸箕,「她肯定是想著燒完就打掃了,咋能故意搞破壞?該賠就給你賠,她也不是故意的嘛,你報警幹什麼?」
「這不是賠不賠的問題,空氣這麼幹燥,風一過來,火星子把這一片綠化帶點著了,這樓不是跟著點著了?一幢樓上百戶人呢,人命你們賠得起?」
「你這小伙子,有話好好說嘛,這麼凶——」
「媽——」孟玉蕾喊出一句。
「蕾啊!」婆婆應了一聲,幾乎快哭出來了。
「怎麼了這是?」
「我這不是,請的師父——」婆婆扭頭,四下尋找,「張真人呢?」
「什麼真人?」
「唉呀,師父——你怎麼在這兒呀?」
孟玉蕾順著婆婆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滑梯的台階上還坐了個老頭兒。他穿著棉布灰袍子,頭上束了個髮髻,嘴邊的鬍子有兩寸長。關鍵是,他坐在那裡,翹著二郎腿,抽著煙,竟是那般氣定神閒。
「走,你跟我去警察局!」物業的人上去拉那位張師父。張師父微微一笑,兩個指頭把菸頭掐滅,將物業的人輕輕一推,對著婆婆道:「我就說這事兒急不得,看看,果然不成吧!」
「真人,那您說什麼時候成?」婆婆依然虔誠的樣子。
師父抬頭看了看天,晃了晃腦袋,「九天,九天之內。放心吧!」
說完,他站起身來,從棉袍里摸出一包中華煙。他笑著托起物業工作人員的手,把煙放到他手心,「麻煩你了,上夜班怪累的,冒根煙提個神。」
說完,他抻了抻腰,清了清嗓子,竟然離開了。
「師父,九天,真行嗎?」婆婆問。
「行!」張師父抬了手,沒有回頭。
「不行我還找你去。」
「行!」
婆婆臉上綻放出笑容來,幾乎開心地手舞足蹈起來。她扯著孟玉蕾的袖口,喃喃:「准行!准行!」
孟玉蕾看得目瞪口呆,她回頭看那個大爺,臉上也是同樣的驚訝。
「什麼七天九天啊?」老大爺問道。
婆婆立刻變了臉色,回道:「就最近,老做噩夢,半夜醒來胸口疼。」
「你沒再去醫院看看啊?」
「看了,玉蕾帶我去的。」
「這就是你兒媳婦啊!」
「這位叔叔是?」
「這是陸叔叔,我們社區合唱團的,退休前在工程大學工作。」婆婆介紹著,表情卻有羞澀之意,「他剛出來找貓,見我在這兒,就過來問問。」
「陸叔叔好。」
從陸叔叔意味深長的表情里,孟玉蕾感覺到婆婆應該沒少在陸叔叔這裡提家裡的事兒。
物業的人收了中華煙,態度比剛才好出很多。
「這攤子東西你趕緊收拾下,然後跟我去物業辦手續,回頭塑膠場修復的錢你得出。」
「好好,我跟您去。」
物業的人瞥一眼孟玉蕾,「老人年紀大了,腦子犯糊塗,你們做兒女的也不看著點兒?」
孟玉蕾點頭哈腰之際,卻聽見那個老大爺道:「什麼叫犯糊塗?她老伴兒去世了,寒食節給燒點兒心意寄託哀思,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懂?」
「唉呀,也不是。」婆婆扭頭看老大爺。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理解。你不是老做噩夢嗎?我也一樣,我家小英媽昨晚上也給我託夢了,我今天早上就去了趟公墓。你這個老家離得遠,燒紙是不方便啊!」
「可不是嘛,現在身體大不如前了,回去一趟費老大勁兒,孩子也不放心。」婆婆道。
看兩個老人的狀態,孟玉蕾突然覺察出不對勁。有些想笑,卻不好意思。
「你們怎麼還聊開了?等著我收拾啊?」物業的人道。<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