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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謹既然派人把香秦帶上堂,自然有其他更確切的緣由。
他的視線緩緩轉到堂下,「起翹,寒食夜裡,你究竟有沒有去馬興凡府上?」
起翹身子僵住,起先下意識想搖頭,但很快就想起什麼,又連連點頭。
到底她年紀還小,見到這般場景早就嚇得六神無主,自然不可能遊刃有餘地作假。
香佩下意識用手臂護住起翹,「大人,起翹還是個孩子,這起案子都是我一人犯下,與她沒有任何關係。我、我殺人的時候,讓她背過身,捂住了耳朵,從頭到尾都是我一人所做,她什麼都不知道啊大人。」
「你們主僕關係如此親密,你待起翹如同親生姐妹。你明知道馬興凡素來喜歡年幼女子,怎會帶起翹去馬興凡府上?你明知道自己此去是為了殺人,又怎會讓她一個孩子瞧見這樣的血腥?」
香佩喉嚨仿佛被扼住,啞口無言。
燕安謹低聲道:「寒食當夜,隨著小轎一同去馬府的,並非婢女起翹,而是……香秦。」
因著寒食夜不許燃燈,夜色深重,整個馬府一片漆黑,只有馬興凡的屋裡有顆不大的東珠勉強照明。若是香秦再喬裝改扮一番,認不出也情有可原。
再加上起翹口不能言,就更加降低了被認出來的可能性。
凌子淇忙道:「殿下這話可有什麼依憑?」
燕安謹銳利的視線從眾人臉上一一掠過,淡聲吩咐:「起翹和香秦,你們二人站起來。」
起翹不明所以,慌張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香秦眼裡的光沉下去,猶豫了幾息才起身。
「馬忠才,以及馬府的家丁,你們仔細看看。寒食當夜,去你們府上的婢女,是高還是矮?」
馬忠才便是馬府管家,他和手下家丁左看右看,一時間分辨不出。
「你們二人背過身去。」
起翹和香秦背對著眾人,身高差距明顯。
這下馬忠才一下就認了出來,指著香秦,篤定地道:「是這個高的,那天來我們府上的,是高的這個。」
「天黑夜深,難道就沒有可能是他們認錯了?」凌子淇焦急地質疑。
燕安謹下頜微抬,指向方才落下花瓶的架子,「那邊的博古架,與馬府的博古架高度相近。以香佩和起翹的身量,根本不足以在博古架最上層布置機關。」
江采霜站出來說道:「我與香佩姐姐的身長差不多,我方才就是因為夠不到最上層,所以才只能在第二層布置機關。不過……」
說到這裡,她想起什麼,看向燕安謹,「那天我去馬府搜查,看到有個矮凳。若是墊著那個……」
燕安謹面向她輕輕一笑,溫聲解釋:「矮凳起先並非放在馬興凡的寢屋中,是從廊下搬來的,原本是給守夜的下人所用。」
寒食晚上,馬府管家坐著矮凳守在外面,屋裡的人自然不能毫無緣由地把矮凳拿走。
而屋中又沒有其他可以用來墊腳的東西,這樣一來,嫌疑便直指香秦。
江采霜點點頭,認同了他的話。
只是她心下卻不由得疑惑,明明是她跟謹安一同去查看的案發現場,怎麼燕公子什麼都清楚?
案件相關的事,還有可能是謹安告訴他的,但是連謹安從哪搬了個凳子這樣的小事,燕公子居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難道也是謹安親口告訴他的?
「我已看過卷宗,寒食那夜,醉香坊沒有迎客的女子只有香秦。況且,這樣複雜的計劃,絕非尋常人能想得出來。香佩連字都不識,你一人怎麼可能布下這個局。」燕安謹面上波瀾不驚,語氣依舊從容,話語卻步步緊逼,讓人透不過氣來。
整個醉香坊,能有如此見識和心計的,只有曾經出身將門的香秦。
「香秦,你還有什麼話說?」
香秦冷漠地呵笑了聲,坦然承認,「沒錯,是我灌醉了凌大人,從他口中得知了柳妖案的細節。也是我親手殺了馬興凡,布置好機關。」
「香秦,你說什麼呢?人明明是我殺的。」香佩連忙拉住她的手。
凌子淇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看向香秦,他口中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口型是「青枝」。
燕安謹問:「計劃是你們一早便定下的?」
「是。自從幾個月前,馬興凡開始出現在醉香坊,我就有了這個計劃。實施的時候,剛好趕上傳言樹妖作祟,便在殺完人後留下了一截柳枝。」香秦笑容略帶嘲諷,「只是沒想到,偏偏弄巧成拙。」
凌子淇膝行到她身邊,問道:「青……香秦,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香秦側過頭,躲開他的視線,繃緊蒼白的唇,一言不發。
場面僵持不下,燕安謹抿了口茶,適時開口打破沉寂,「我想,應該是為了替紅知報仇。」
此言一出,香秦和香佩對視一眼,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香佩沒想到,這樣隱秘的舊事居然也能被燕世子挖出來。
她嘴唇囁嚅良久,忍不住問道:「大人……是如何得知?」
「之前,道長聽出你有江南口音,而你們口口聲聲說,被馬興凡騙取錢財的女子,出身自淮揚一帶。再加上寒食那天,道長曾在郊外撞見你去山裡祭拜。我便懷疑你與亡者熟識,派人查了醉香坊的名冊。查到去世於天元六年隆冬,又是江南籍貫,年歲尚幼的人,只有紅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