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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孝生一家三口哭天搶地,不好盤問,但屋裡還傻坐著一個。
那人鼻青臉腫地坐在牆角,像是呆傻了一般,旁邊散落了一地被撕碎的紙。
村民指指點點,「余家老二就是個傻貨,他親侄子沒了,他還在那舉著書大聲念,讓余家老大給揍了一頓,書都給他撕了。」
「長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江采霜從人群縫裡一看,那被打的人,可不就是余及嗎。
她揪住燕安謹的衣袖,小聲對他說道:「那個就是之前住在明心寺的余及。」
余及這兩天才剛回來,他家的侄兒竟這時中毒而死。
是巧合還是……
不過眼下還是得先弄清楚余家小孩的死因,看他究竟死於什麼毒,才好繼續查。
陳縣令清了清嗓子,威嚴開口:「余孝生,你家孩子今日都吃了什麼東西?有沒有吃什麼不乾淨的?」
余孝生哭嚎得震天響,鼻涕都糊了一臉。
他不回答,倒是他家娘子王氏女哭著答話:「就是平常的飯食,也沒吃什麼特別的。就算什麼東西不乾淨,我們一家人都吃了,怎麼我們都沒事,偏偏福保出了事?」
「今天的飯是在你們自己家吃的,還是在你爹這裡吃的?」陳縣令又問。
余孝生作為余家老大,頭幾年成親的時候,便跟王氏女另立門戶,搬了出去。
他們自己家離這裡倒是不遠,就幾條小路的事兒。
「在俺們自己家吃的。」
「你們一家三口一起吃的飯?」
王氏女流著淚點頭,「是啊,一家人哪還吃兩家飯。」
陳縣令嘆了一聲,「不對啊,一家三口吃的都是同樣的飯,怎麼偏偏小的出了事?」
就算中毒,也該是一家人一起中毒才對。
這時,下屬想起什麼似的說道:「縣令大人,余老頭從上午就嘔吐不止,會不會……」
沒準是這爺孫倆同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呢。
「我去看看。」陳縣令領著人進去,剛進屋,就忍不住狠狠擰起眉,掩住了口鼻。
撲面而來的酸臭味,差點讓他也當場吐出來。
陳縣令連忙回身稟報導:「二位先在院中稍候吧,容下官進去問問情況。」
「也好。」
陳縣令拿帕子捂住口鼻,進了屋。
一進去就看那老余頭枯樹皮似的臉攤在床上,眼珠子渾濁,張著嘴,不停往外流出褐色涎水。
瘦硬的身體躺在木板床上,連腿都伸不直了,儼然已是油盡燈枯,沒多少活頭了。
倒是他家餘三娘,盡心盡力地在一旁伺候,拿抹布拭去穢物,在水盆里清洗,也不嫌自家親爹髒臭。
「餘三娘,你爹的飯食,一直是你在張羅吧?」陳縣令忍著喉嚨翻湧,強自鎮定地問道。
餘三娘木訥地抬頭看過來,一時不知道眼下是什麼情況。
官兵喝道:「縣令大人問你話呢!還不趕緊回答!」
餘三娘手裡的抹布「啪」一下掉進了水盆,慌忙跪地,「我、我爹的飯食,是我在操持。」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都吃了些什麼?不管多的少的,務必分毫不差地說出來!」
餘三娘膝蓋跪在黃土地上,倉皇懼怕地低下頭,肩膀抖如篩糠。
她的女兒不知何時從外面走進來,依賴地靠住她的胳膊。
餘三娘摸著女兒的小手,一顆心這才找到了落處,「早上喝的面片湯,晌午我去酒樓幫工,還沒來得及給我爹和哥哥做飯。」
「你二哥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餘三娘低著頭,枯黃的髮絲垂在臉龐,「昨天。」
「你今天煮的面片湯,你二哥也喝了?」
餘三娘怯懦地點點頭,習慣性想要撫摸女兒的頭髮,又嫌自己手掌髒,抬到半空又落了下去。
「我跟阿寶兒也喝了。」
陳縣令一揚頭,身後官兵立馬很有眼色地去了黑黢黢的廚屋。
廚房低矮,有一半大梁還在風雨中塌了下來。灶台被柴火熏得黝黑,水缸附近的地上濕漉漉的,沒收拾乾淨的黑灰就泡在水裡,泥濘髒亂。
官兵掀開鍋蓋看了眼,很快回來,「大人,廚房裡還剩大半鍋面片湯。」
「待會兒讓人過來檢查檢查。」
「是。」
「縣令,咱們先出去吧,這屋裡的味道實在是……老余頭兩個兒子都嫌他臭,不願意進來呢。」
陳縣令也覺得這屋裡的味道讓人待不下去,正要轉身離開,不知怎的,視線落到了那個據說腦子不太好的小姑娘身上。
阿寶兒眼神仿佛蒙上一層霧,水涔涔的,眼珠子黑亮,但就是不清醒。
不過她娘倒是不嫌她傻,把她收拾得體面齊整,還扎了花辮子,半點看不出是個傻兒。
陳縣令邁步往外走,剛走出堂屋,便忍不住深呼吸。
還是外面的空氣新鮮。
陳縣令一抬手,指著余家兩兄弟所在的東屋,「去問問余及,早上是不是吃的面片湯。」
院子沒多少步數,官兵沒一會兒就回來回話:「余家老二說是。」
這麼看來,餘三娘沒說謊,他們四個人早上喝的就是面片湯。既然吃的都是同樣的東西,興許就是老人身體不行,所以才嘔吐不止。
陳縣令剛才在酸臭的堂屋被悶得久了,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待會兒去余老大家裡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不乾淨的吃食。」<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