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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江采霜也會想到,或許在北方,更嚴寒的地方,還有更多鳥兒葬身於風雪,還有更多貧苦百姓面臨生死分別,含恨而終。
她能救得了一隻鳥,一個人,但是能救得了全天下的鳥兒,全天下的百姓嗎?
她做不到。
但是只要她彎下腰,從雪地里捧起殘破的鳥巢,便能救下眼前的鳥兒,能換回一家團聚。
前路茫茫,一眼望不到邊,或許她永遠也無法抵達終點。
但她低下頭,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有意義的。
「道長似乎長高了些。」燕安謹嗓音低磁地開口,他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
這會兒是正午,冬日的暖陽升不到最高處,斜斜地照下來,在江采霜身旁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江采霜低頭看,確實比之前要長一截。
她莞爾一笑,「影子變長,勉強也算我長高了吧。」
江采霜轉回身,面對著燕安謹。
他比她高出許多,江采霜在他面前需要微微仰頭。
而燕安謹則是低下頭,琥珀色的瞳仁被暖陽映得清透,桃花眼溫柔地望著她。
「論計算人心,恐怕這世上沒人能比得過你。」江采霜深吸口氣,直視他的目光。
她的這場釋懷,如果說只是一場偶然,江采霜是萬萬不信的。
這背後肯定少不了某人的推算。
從猜到她為何事煩憂,再到推算出下雪天氣,安排一群狐狸崽子陪她玩,再到回去的路上撿到的鳥窩……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讓她低落的心情重新恢復正常,讓她從死胡同里主動鑽了出來。
他到底是怎麼練就這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呢?
江采霜暫且將這個問題拋在腦後,轉而問道:「關於我師父和裴玄烏的命格,我不信你只看出了那麼一點。」
燕安謹佯裝不知,「道長的意思是?」
「你應該還算出了別的吧?只是因為我不希望師父和裴玄烏扯上關係,所以你就有話沒說。」
燕安謹斂眸,輕笑了下。
他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你到底算到了什麼?」江采霜扯著他的袖袍,晃了兩下,「別瞞我。」
燕安謹斟酌了片刻,低聲道:「我還算到,裴玄烏和清風真人,都與道長有一段因果。」
「我跟裴玄烏有因果?」江采霜愕然。
「嗯。」
「是未來的因果嗎?」
「有過去,也有未來。」
江采霜不自覺皺起眉,「奇怪,我以前根本不認識裴玄烏,怎麼會跟他有因果?」
若說未來有因果,她還覺得能接受些,畢竟她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除掉裴玄烏這個妖道。
不管最後成不成,他們之間總要牽扯上因果的。
但是過去的因果是怎麼回事呢?
「還有一件事。」燕安謹眸光變得認真,語氣卻猶疑起來。
江采霜心中一緊,「什麼事?」
「裴玄烏的命格迅速凋零,上次朝會時我見了他一面,他……怕是活不久了。」燕安謹覺得此事頗為蹊蹺。
江采霜也覺得奇怪,「我們還沒有跟他交過手呢,好端端的,他怎麼會活不久了?總不能是他自己作惡太多,遭了報應吧。」
報應要真來得這麼快,那她也不用修道了,就地坐下等著因果報應就是了。
「他是什麼反應?有沒有慌張,或是安排後事?」
燕安謹搖頭,「沒有。他很坦然。」
這實在不合常理。
一個作惡多端的大魔頭,就這樣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壽命將近的事實?他又是殺妖取丹,又是挑動戰爭,費這麼大力氣到底是為了什麼?
「裴玄烏一定有什麼陰謀。」江采霜篤言。
她不信裴玄烏沒有安排後手,他們還是不能輕易掉以輕心。
「嗯。只是……」燕安謹望著江采霜,有些欲言又止。
江采霜不解,「嗯?」
觸及他複雜的神色,她心裡不知為何,快速跳了兩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裴玄烏壽數將近,清風真人的命數也在變得微弱。」
聽聞此言,江采霜瞳孔驟然收縮。
先前燕安謹就說過,師父跟裴玄烏的命格不知為何連在了一起。
如今裴玄烏大肆損耗精血,給皇帝煉製丹藥,隨著他身體的不斷衰弱,師父的身體也會受到重創。
等裴玄烏耗盡最後一絲精氣,撒手歸西的那日,師父他……
「難道裴玄烏故意損耗自身,就是為了耗死我師父?可如果我師父有事,他不是也會死嗎?」江采霜眉間籠上疑雲,十分不解。
燕安謹沉吟片刻,冷靜分析道:「興許,他有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法門。」
這樣一來,裴玄烏如此坦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給自己留著後路,自然就不懼身體衰敗。
江采霜煩躁地抿了抿唇,「如果不儘快找到我師父的話,他豈不是就著了裴玄烏的道了?可到哪兒才能找到師父呢。」
不知道師父他知不知道這件事,得儘快找到師父,或是儘快解除裴玄烏和師父之間的關聯。
可師父雲遊四方,怎麼才能知道他的下落呢?
江采霜不免心焦,可她也知道,此事急也沒用。
她安慰自己,師父推算天命的本事那樣厲害,裴玄烏的算盤不一定能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