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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杜春後,你心中愧疚,所以對杜春的妻兒多加照拂,還花錢雇了個婆婆幫她照看孩子。」
只不過,那個劉婆婆一邊幫杜家娘子操持家務,另一邊也是蘇恩陽留在杜家的眼線。
當時她和銀風他們找上杜家,那劉婆婆假裝帶孩子,實則在暗中盯著他們,好向蘇恩陽報告。
蘇恩陽仍舊一動不動,只是這次他開口問了句:「你怎知一定是我?」
「因為我見到了杜春的亡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說明他死得突然,一定是死於信任之人之手。」
要是杜春真是被追殺而死,那他死之前肯定記得自己的張皇和恐懼,就不會對自己的處境一無所知了。
聽了這句,蘇恩陽終於睜開眼睛,眼神中迸發出激動的情緒,「你見到了阿春的亡魂?」
江采霜回答:「沒錯,正是得益於你那件新衣的庇護,讓他的亡魂得以暫時存活。」
「可我私下裡去找過多次,怎麼從沒見到過?」
「你沒有法力,自然見不到他。」
除非杜春怨念纏身,化作了厲鬼惡魂,不然尋常人是看不到亡靈的。
蘇恩陽露出苦澀的笑意,「阿春他……肯定怨透了我吧。」
畢竟他那麼信任自己。
每年重陽節,杜春都會拎上兩壇菊花酒,帶上平日不捨得吃的醉蟹,到他府上找他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兩人雖地位懸殊,但他們記得患難與共的從前,兄弟之誼從未變過。
江采霜只得如實告訴他,「杜春什麼都不記得了。」
蘇恩陽愣住,低下頭,嘆了聲道:「不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
不管是從前他們一起過過的苦日子,還是後來被兄弟背叛殺害,對於阿春來說,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忘了就忘了吧。
蘇恩陽望著自己殘缺的右手,語氣滄桑而平靜,「我這隻手,是阿春保下來的。我後來的榮華富貴,也全仰仗阿春的功勞。這一次是我對不住他,到了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
他右手殘缺的兩指上,纏著黑色的布條,剛好剩下可以用來握筆的三指。
若是連這三根手指都沒能保住,被老鼠偷啃了去,他怎麼會有今日的財勢地位。
蘇恩陽對於杜春的愧疚,江采霜覺得應該是真心的。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為了
前途,殺兄弟滅口的行為可以被原諒。
再者說來,就算沒有杜春之死,蘇恩陽在青州官府作惡多年,犯下的錯也足以讓他丟掉性命。
離開牢獄之後,江采霜放飛了機關鳥,將這樁案子的始末來由,細細地說給師姐傅成蘭。
倒是很快就收到了回信,不過不是師姐回的消息,而是她弟弟傅成松替她回的。
「姐姐去西南邊陲捉妖了,我已將你所說的話照抄下來,等我姐姐回來,會給她看的。」
傅成蘭不在青州,師姐妹二人自然無法得見。
江采霜心中難免遺憾。
她沒打算在青州多待,臨行前,去了青城山後山,準備施法將杜春的亡魂鍊度。
「我已經查明了你的死因,你想知道你的來歷嗎?」
杜春猶豫了很久,點點頭,「跟我說說吧。」
江采霜便將自己這段時日打探到的一切,條理清晰地講給他聽。
杜春腦海中也隨之浮現出,一幕幕熟悉的過往。
「後面的不用說了,我都回憶起來了。」
杜春沉默良久都沒出聲,最後長嘆了口氣,「我的家人過得還好嗎?」
「蘇恩陽入獄之前,把他的所有家財都託付給你娘子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杜春這下就沒有什麼可以掛念的了。
「請動手吧。」
江采霜布下法壇,施法鍊度,讓杜春的魂魄徹底了消散在天地間。
江采霜「看」到了他的一部分記憶碎片。
很多年前的冬日,兩個外鄉來的乞兒躲在破廟裡,凍得瑟瑟發抖。靠著從剛死去的老乞丐身上扒下來的舊衣,披在身上遮寒,才免於被凍死的厄運。
兩人沿街乞討,討到吃食就分給對方一半,相互扶持著,艱難地維持生活。
直到某一天夜裡,饑寒交迫的杜春發起了高熱,迷迷糊糊間,抱著蘇恩陽的手指啃了起來。
而蘇恩陽早已被凍得快要失去知覺,昏睡過去,竟毫無察覺。
杜春猛然從夢裡驚醒,看到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錯,選擇了用謊言來遮掩……
江采霜這才知道,原來那段「救命之恩」,只是一段謊言。
寒冬臘月,又鬧了許久的饑荒,哪還有什麼老鼠。
就算有蛇蟲鼠蟻,也早已被餓瘋的饑民搶著分食了。
怪不得杜春得知真相後,居然半點沒有被背叛的憤怒和感傷,反倒露出了深深的複雜和慚愧之色。
下山路上,看著這漫山遍野的茱萸林,江采霜心中思緒萬千。
終於解決了青州的所有事情,她和燕安謹在第二日便離開了青州。
一行人來到了熱鬧的碼頭。
「你不是怕水嗎?這次回京,當真要走水路?」江采霜扶著欄杆,髮絲被江上清風吹得飄起來。她看著下方波濤洶湧的水面,笑盈盈地問道。
昨日她才知道,燕安謹打算和她乘船回京,其他人則是沿著來時的路回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