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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朗羞慚地低下頭,眼裡浸著濕潤,強忍著才沒落下淚。
「爹爹臨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邊境百姓。你若是還記得你是隗家人,現在就給我披掛上陣,殺退蠻夷,守衛邊疆!」隗驕眼眸赤紅,字句鏗鏘,「若我生得男兒身,只管上陣殺敵,哪還用管你這個窩囊廢?」
隗朗被這一句一句說得抬不起頭,不知何時起,早已淚流滿面。
「如果爹爹真的是被冤枉的,官家不顧我們祖上三代立下的汗馬功勞,竟默許妖道如此欺辱我們,我們隗家軍為何還要為了他們征戰沙場?」
隗家蒙遭這般奇恥大辱,還要讓他們為了這樣的朝廷,繼續拋頭顱灑熱血嗎?
他做不到。
隗驕眼中也浸上了閃爍的淚光,可她仍高昂著頭顱,語氣無比堅定,「我們隗家世代從軍,不是為了官家,而是為了大晉千千萬萬的百姓。若非百姓擁戴,你以為我們能過上現在錦衣玉食的生活?若不是我們祖上曾護佑過一方百姓,恐怕你我如今還在地里刨食,發愁下一頓飯吃什麼!」
「你若當真以為,讓你去戰場上拼殺,是為了官家,為了宏圖官運,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江采霜姐妹倆站在垂花門下,隔著滿庭的松柏,遠遠地望見這一幕,都被隗驕這番話給鎮住了。
不愧是將門驕女,傲骨錚錚,忠貞不屈。
隗朗與隗驕同年同日生,是罕見的龍鳳雙生子,姐姐隗驕性情剛烈,時常到郊外肆意縱馬,不知有多瀟灑。
反觀她的弟弟,性情內斂文弱,沒有姐姐的扶持,怕是撐不起隗家快要倒下的門楣。
隗驕這番話,仿佛一柄利刃刺進隗朗心裡,給他帶來剜心般的痛楚的同時,卻也讓他終於從悲痛中清醒過來。
隗朗下定決心,朝著靈堂磕了三個響頭,又朝著姐姐磕頭,依依不捨道:「姐姐,我明白了,我不會再這麼頹廢下去。我明日便收拾行裝,回西北,代替爹爹守衛邊塞!京城的事就託付給姐姐了,你一定要幫爹娘討回公道!」
隗驕眼中熱淚淌下,重重點頭,「好,你放心去吧。」
隗朗站起身,跑出了靈堂。
隗家在邊關有座老宅,還有他的幾位叔伯,和鐵骨錚錚的隗家軍。
他不要留在京城,他要替父親趕往邊關,帶領隗家軍擊退蠻夷,還邊關百姓一個太平!
隗朗走後,江采霜姐妹倆才從樹後走了出來。
看見有外人在,隗驕不願暴露自身軟弱,連忙擦去臉上的淚,起身迎客,「采青?你來了。這位是……霜兒吧,我們上次在望天樓見過一面。」
一想起端陽節,隗驕的心又是一痛。
那個時候家裡人都還健在,其樂融融地聚在望天樓過節慶,可如今……門庭凋敝,家破人亡。
她連忙將這些悲涼的想法甩出腦海,面色如常地,給二位來客遞過去三支香。
江采霜和堂姐一起上前祭拜,燒了紙錢。
黑灰的紙錢從銅盆里打著旋飛出來,隗驕一邊收拾,一邊招呼她們,「待會兒要不要留下來吃頓便飯?」
江采青看著好友紅腫的雙眼,心疼地點點頭,「好。」
停頓了下,她緊接著說道:「我跟霜兒這次過來,還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什麼?」
「隗驕,你爹爹可能沒有死。」
「什麼?!」隗驕瞳孔驟然收縮,驚詫出聲。
「前頭幾次茶圍的時候,我同你和其他人說過吧,我有個妹妹在江南學了道術,修為不淺。她跟我說,被送進你家的豬精名叫『豬豚蛇』,根本就是一種未開靈智的妖物。是有人偷梁換柱,借用陣法之便,把你爹爹和妖怪調換了。」
隗驕驚愕之下,喉嚨仿佛被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只顧呆呆地看著江家姐妹,聽完江采青的話,求證的視線立馬看向江采霜。
於是江采霜接過話頭,繼續解釋道:「我昨日去過臨仙閣,裡面有個暗道藏在陣法後面。我猜測,冬至那日,隗大人憂心邊關戰事,誤打誤撞闖進了暗道。
「暗道裡面的人怕他宣揚此事,又不能當場殺了他。有人急中生智,便將隗大人困在陣法中,同時放出豢養的豬豚蛇,想讓所有人都以為,隗大人是妖孽所化。」
如此一來,隗大人突然消失的事,便不會有人追究了。
因為人人都以為,眼前的豬精就是他。
隗驕暗暗握拳,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恨聲道:「究竟是什麼人,在臨仙閣中設了暗道?為此還不惜將髒水潑到我爹爹身上,害得我母親和祖母不堪受辱,自縊而死。」
江采霜遲疑片刻,沒有隱瞞,「是裴玄烏。」
「國師?」隗驕愕然一瞬,很快反應過來,「是了,除了他還有誰能驅使妖物?萬萬沒想到,受人敬仰的國師,竟是草菅人命的邪道。」
裴玄烏明明能將豬豚蛇直接斬殺,卻偏偏只是暫時控制住它,並遣人將其送到隗家。
無非是想將此事鬧得更大,藉此來樹立威信,恐嚇其他想跟他作對的朝廷大員。
隗驕迫切地問道:「你們剛才說,我爹爹還活著?」
「嗯,他應該還被藏在暗道之中。我這次來,是想問問有沒有隗大人的畫像?下次我再潛進臨仙閣的暗道,儘快將他救出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