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頁
他爹自然什麼都知道,只是他在家裡抬不起頭,在大事上向來沒什麼主意,都是聽伯夫人的。亦或許,這其實是他爹默許的,為了守住伯府顏面,守住他的顏面。
這事一出,於文彥和伯夫人大吵一架,母子離了心。
江采霜將信將疑,「你說的是真的?」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何必騙你?」
「密道的事,是誰跟你說的?」江采霜懷疑地問。
伯府密道一事,難道還有外人知曉?
「前段時日,有人闖入伯府假山,鬧出很大動靜。我以為是崔興在搞什麼把戲,加之府上有假山鬧鬼傳聞,便讓人進去瞧。隨從無意間在裡面找到了暗道,怕被疑心窺探主家秘密,沒敢向我稟報,過了一段時日才鼓起勇氣跟我說……」
江采霜最後問道:「俞靜衣的事,你知不知情?」
「我知道,」於文彥慚愧地閉上眼,「我原本打算……將這個孩子過繼到我名下……」
案情真相大白。
從懸鏡司出去的時候,江采霜眉頭緊鎖,心下糾結萬分,「於文彥之所以知道假山的事,似乎是因為我。」
燕安謹搭腔:「哦?」
「我初探伯府便是去的假山,還與螳螂妖打鬥,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引來了伯府的護衛。」
可能就是因著這一次,於文彥派人查探假山,知道了密道的事,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那她……做得究竟對不對?
「於文彥不知道密道的事,也不同意伯夫人的計劃……若是沒有我那次去探訪伯府,他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於文彥若是真心待採薇姐姐,並未有過不尊重她的想法,而且她也早就將密道封上了,不會讓崔興有機會傷害姐姐。
那姐姐和他一直生活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燕安謹知她經歷尚淺,還有著渴盼圓滿的天真心性。
「道長無需懷疑自己,你做得沒錯。」他耐心地同她解釋,「就算於文彥起初並不認同這個辦法,但時日長了,他頂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語,未必還能堅持。」
「可他表現得那樣排斥……」
燕安謹淡然一笑,輕嘆道:「世事難料,人心易變。」
雖說於文彥現在排斥不同意,但說不定以後受不住別人的閒言碎語,內心還是會有所動搖。
況且……
「他連換個廂房都做不到,將來遇到大事,又如何能指望得住?」
江采霜聽了他這番話,仔細一琢磨,覺得頗有道理。
於文彥知道廂房下面有密道,幾番想要換個寢間,不還是拗不過伯夫人?
就算她封住了密道,難保以後伯夫人又想出什麼么蛾子,一個不慎便容易中招。
江采霜往深處想,還想到了另外一個角度,「他明明知道俞靜衣之死,卻能粉飾太平,假裝無事發生,可見其心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純善。」
俞靜衣死得何其無辜,換作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無法無動於衷。
可於文彥卻冷心冷血至此,權當不知,甚至萌生了將這個孩子過繼到自己名下的念頭。
江采霜握起拳,想法堅定下來,「鶯兒姐姐說的沒錯,這伯府一家子,就沒有一個不吃人的。」
「崔興和伯夫人戕害俞靜衣一案,我已讓人移交開封府,想必不日便會有結果。」
江采霜贊同,「如此就再好不過了。」
從懸鏡司離開,江采霜並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郊尋山。
燕安謹陪在她身邊。
她沿著曾經走過的路,來到小路盡頭的竹林深處,青石板下,鳶尾花靜靜地搖曳在山風中。
江采霜從懷裡掏出捉妖星盤,之前她將螳螂妖封在法器中,淨化它身上的怨氣,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她將其放了出來,竹螳螂身貼符紙,趴在青石板上。
隨著身上的怨氣被徹底淨化,它的身影還在逐漸縮小,最終,化作一片普通的竹葉,隨風飄進了竹林中。
江采霜眼前浮現出一些模糊的場景,短暫地「看」到了它的一生。
螳螂妖本是一隻普通的竹編螳螂,後來被前朝宰執府的下人買去,送給了那家的小女兒。
天真爛漫的小女兒喜愛極了這個玩意,整日拿在手裡。
直到宰執謀反之事一出,平靜富貴的生活被打破,闔府上下迎來覆滅的災殃。
一夕間,宰執府數百人喪命,血流成河。
為了不讓女兒被送到教坊司,宰執夫人親手勒死自己的女兒,隨後自縊而死。
竹螳螂沾染了諸多鮮血和怨氣,在半年前俞靜衣去世之時,她飽含怨念的一魄附身在竹螳螂身上,自此才開始作亂,讓伯府有了鬧鬼的傳言。
妖邪已除,案情也全部水落石出。
江采霜緊繃許久的心弦一松,心中的大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了。
隔天一大早,江采霜晨間醒來,便覺得空氣都是悶熱的,仿佛蒸籠一般。
厚厚的烏髮搭在頸上,都悶出了細汗,她連忙讓翠翠幫她把頭髮全部簪了起來,雲鬢高挽。
聽見樹上隱隱約約漏過來的蟬鳴,江采霜才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
時值夏至,晝長夜短,蟬鳴伊始。
今年的新麥剛收下來,正是口感和養分最好的時候,廚房用新麥做成麵條,府里上上下下都吃上了新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