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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幾行字,他的神色就已經變了。
姚遷這個人,古板守舊,寫摺子從來是先說聖賢,再說先帝,然後是一通勸諫之詞,在趙肅睿看來他的摺子用來墊恭桶都嫌硌。
可他手裡這本摺子卻是言之有物,先說了一下今冬江西等地的雪災已經被遏制,又說新任江西巡撫宋勤手段得力,以工代賑,沒有讓江西各地的豪紳趁災低價收地,有幾處州府不妥的,姚遷也都告了狀,把各州縣的災情也查明白寫清楚了。
這誰呀?真是姚遷麼?
趙肅睿沒忍住又回到摺子的開頭看了一眼名字。
同名同姓?
這是個能吏啊!言官里什麼時候有這種靠譜的了?
心中嘖嘖稱奇,趙肅睿把奏摺繼續看了下去。
「近日聽聞燕京並無雪患,臣跪天謝恩感激涕零,陛下聖恩昭昭,所在之處皆是人間樂土,臣在江西雖不能親見,每攥陛下御賜之筆,都覺心神愈堅……」
噫——!
趙肅睿鬆開手指,讓那本摺子落回了車上的摺子堆里。
拿過那本摺子的手指全部都在桌幃上蹭了又蹭,一想到姚遷頂著那麼一張臉寫出這種話來,趙肅睿就覺得渾身不得勁兒。
「打盆水來給朕洗手。」
癱坐在龍椅上,趙肅睿覺得自己腦子髒了。
洗了手,腦子還是洗不了,趙肅睿倚靠在椅背上,盯著那一車的摺子發起了呆。
三貓去張羅佛像了,二狗沒忘了去盯著皇爺的餐食,端著晚膳的單子進了乾清宮,卻沒見著皇爺,不光皇爺不見了,一雞也不見了。
「人呢?」
他問一旁的小太監。
小太監小聲說:「皇爺說了,他要去洗洗腦子。」
啥?
二狗頂著一張狗臉,傻了。
天已黃昏,沈時晴卻在「清風徐」第二次見到了趙肅睿。
還是早上那件裘衣和曳撒,英明神武的昭德帝大步走進來,一屁股坐下就拿起杯盞給自己倒了一杯。
看見裡面是羊奶,他拿起一旁的糖塊往裡面丟了兩粒,晃了晃,才咕嘟嘟喝了下去。
「你中午吃的什麼?我記得之前新醃的白菜已經起缸了,圖南說是要用來燉肘子的,今兒晚上有麼?」
方祈恩站在屋門口,就聽見自家皇爺一開口就是跟人要酸菜燉肘子吃,他閉上眼,默默用袖子擋了擋臉。
他的好皇爺啊,這哪是來洗腦子?這分明是來填肚子!塞腸子!
沈時晴坐在書案前,也沉默了片刻,才去喊了蹲在院子裡地上練字的春信過來。
「去告訴你圖南姐姐,晚上加個酸菜燉肘子。」
「多放肘子。」
英明神武的昭德帝鄭重其事地補充。
第183章 再問
臨時要加個菜對圖南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原本就燉了個前肘子想放涼切片了給姑娘做冷盤,現下只要將酸菜切成極細的絲加蔥蒜炒香燉出酸香氣,再把切成薄片的肘子放進去煮到酥軟不爛就成。
「春信,你別忘了去跟別處說一下,今兒的晚膳就不在一起用了。」
「嗯。」
來傳話的祝春信點了點頭,像一隻小鳥,一下子就鑽了出去。
圖南看了一眼「清風徐」的院牆,又垂下眼眸繼續忙碌起來。
就算圖南再利落,飯要做好也是得用了時候的,坐在清風徐正房的椅子上,趙肅睿左右張望。
他自己的身量在男子中也算高大,此時再看這個屋子裡的一切,都覺得比從前小巧了許多。
拿起了一個陶碗看看,像個玩具。
再看看自己之前用來增長臂力的弓……他之前把它拉開到底有什麼可得意的?
瞄一眼那個坐在臨窗案前正在看書的女子,趙肅睿心中有些不自在。
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這兒站著呢,怎麼沈三廢就跟看不見一樣?
當然,堂堂昭德帝是不會對著旁人說「你理理我」的,又瞟了沈三廢一眼,他仿佛失手似的,一下子碰到了一排的書。
可憐的書冊們每日每日被人小心愛護,哪裡受過這等野狗刨地似的摧殘?淒悽慘慘就歪向了一側,幾本書脊薄軟的書從裡面跌了出來,趙肅睿連忙用手接住,卻又「不小心」碰到了下面的瓷瓶,瓷瓶搖搖晃晃,又是一陣讓人揪心的亂響。
瓶子扶好,書放回去,趙肅睿看向「沈三廢」,卻見她還是在看著手裡的書。
沒看他。
這裡到底不是夢裡,他不能引了一陣風過來把自己吹到沈三廢的身邊兒去。
趙肅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羊奶,卻發現糖罐里的糖不多了,他撇撇嘴:「怎麼,沈三廢你這換回來之後連糖都不夠吃了?明兒我讓人給你送點兒過來。」
沈時晴沒有抬頭,仍是在看著手裡的遊記。
「羊奶里本就加過了杏仁,沒有腥膻之氣,哪裡用放許多糖?」
沈時晴說著就要將裝了羊奶的銅壺提到自己的面前,趙肅睿看著她將手伸向自己,頓時想起了這手勾過自己腰上的玉帶。
看見趙肅睿提著羊奶壺後退了好幾步,沈時晴有些茫然。
「陛下,這等羊奶的熬煮之法三貓也是知道的,您實在不必這般愛惜。」
不知道的還以為英明神武的昭德帝大正月里頂著寒風出宮就是為了跟一個羊奶壺私奔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