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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事是有些不順,好在娘娘您找到了那王存淑,又能帶著她一路逃命,陛下看了您的密信心情就好多了。」
林妙貞抬起頭看著已經被夜色籠罩的燕京城,片刻後,她改換了西廠的馬車,揚長入宮而去。
入夜的慈寧宮此時還熱鬧著,一群太醫站在寒風裡,排著隊等著給太后娘娘問診。
六天了,已經整整六天了,太后娘娘就說自己是腹痛難忍,且也不是一直痛,就是時不時地痛,就是他們這些太醫人困馬乏的時候,她就痛了。
片刻後,慈寧宮暖閣的門打開,院使阮介低著頭大步走了出來,幾位太醫紛紛圍了上去,其中也包括了副院使龔雲林。
阮介沒有說話,苦熬了六日,他唇乾眼涸,根本不想說話,只是輕輕將手往下壓了壓。
看著他的動作,太醫們默然。
太后和過去的幾天一樣。
他們醫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太后臉色紅潤,聲音無雜,脈案也一切如常,唯有這個「問」,她一時是上腹痛一時是下腹痛,一時是左邊疼痛難忍,一時又說是右邊絞痛。
這、這根本就是在裝病啊!
六天了!太后裝病裝了整整六天了!
過了臘月二十,朝中百官都放假了,他們太醫雖然沒有那麼好的待遇,中間也是有人已經請假想要回家省親的,這下就全然耽擱在了慈寧宮!
正在他們心中憂憤難言的時候,一個大太監抬腳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慈寧宮的管事太監李念恩,只見他臂上搭著一柄拂塵,邁著步子走到了太醫們的面前,借著殿內透出來的光,他將這些太醫一個個地看了過去。
目光在龔雲林的臉上停了停,李念恩才柔聲說:
「太后娘娘不怎麼疼了,也不用你們再進去叨擾,兩位院使隨咱家去偏殿守著,餘下的,只管去直房候著吧。」
轉頭看了一眼宮門,龔雲林心中如火燒火燎,低頭對著李念恩行了一個大禮,他啞聲說:
「李總管,下官家中髮妻病重,下官只求能回家看一眼,立時就回來。」
「哼。」李念恩的臉上掛了些不冷不熱的笑,「龔大人,你走了,太后娘娘若是再有腹痛又該如何?您也別說咱家不通情理,你我都是伺候主子的,主子在上,咱們的身家性命在下,您回去看了一眼夫人,耽誤了主子的事兒……」
話不說全,李念恩往偏殿走了兩步,又轉頭看向了站在原地的龔雲林。
「龔大人,咱家請你的時候,你還是給自己留些臉面才好。」
待阮介和龔雲林進了偏殿,李念恩又嚴令幾個太監將他們都看守妥當,才趕緊回了慈寧宮的西暖閣。
暖閣內,太后正在讓小宮女跪著捶腿。
龍涎香的香氣氤氳在暖閣之內,她斜靠在大紅金鳳引枕上,幽幽嘆了口氣:
「若是乾兒還在,哀家又哪用這般費盡心力?」
李念恩低著頭不敢接話。
這樣的話,這些年裡太后娘娘一直在說。
陛下不肯給太后娘家加恩,她會說。
陛下不肯遴選秀女充實後宮,她也會說。
陛下不願意動用內庫為天下的佛寺妝點金身,她還會說。
現下陛下專寵皇后將宮中大權盡數給了長春宮,罷黜曹家大國舅的爵位,別說禮佛,宮裡年節用度都減免了大半,太后娘娘翻來覆去能說的,還是這等話。
「哀家真是想不通,那林氏有什麼好,能接連蠱惑了哀家的兩個兒子。」想起林氏那張狐媚子的臉,太后曹恰恰一腳踢開了給她捶腿的小宮女。
這些年輕女子都是一樣,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勾搭了爺們兒。
「這半年,那個逆子是越來越荒唐了,還讓林氏攛掇著弄了什么女官,女官……哼,待哀家今次抓住了她的把柄,定要給她定一個穢亂宮闈的罪名,什麼髒的臭的人都敢往宮裡拉,她以為宮裡是個什麼地方?」
自從聽說了今年新選的女官之中要麼是大齡未婚、要麼是拋夫入宮、要麼是年少守寡的不祥之人,曹恰恰就覺得自己的胸口堵了一口氣。
這口氣,她無論如何都要撒在林妙貞的身上。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聽著外面更聲響起,曹恰恰也準備安寢了。
李念恩退了出去,就見偏殿裡傳來了一陣響動。
他心中一動,走過去,就見偏殿的門戶大開,太醫院副院使龔雲林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笑了。
「龔副使,你只消告訴咱家,皇后娘娘到底是生了什麼病,咱家就可替你向太后求情,放了你出宮去。」
黑暗中,龔雲林看著李念恩的臉。
「李總管,皇后娘娘……」
「總管大人,西苑瓊華殿有人來傳話,皇后娘娘聽聞太后娘娘病重,一直心憂……」
「別說了。」
李念恩冷冷地盯了那傳話的小太監一眼,又看向了龔雲林。
「龔副使,將你要說的話說下去。」
龔雲林的頭埋在地上,片刻後,他接著說:
「李總管,皇后娘娘之病,一應都在太醫院的脈案,太后娘娘想要知道,只管去查了就是。」
李念恩氣急,抬起一腳,正要踹下去,卻見太醫院院使阮介正看著自己,他一腳踹在了那小太監的身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