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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見耗子耍狗,一雞沉著眸子,雙手攏在袖中,如玉似的臉龐上的燭光輕晃:
「要是說之前是有五六分跡象,現在皇爺怕是……沈氏身邊伺候的人可都篩過了?」
將腳收回來,四鼠直了直身子,背書似的說:「篩過了,三個近前伺候的大丫鬟,名字都是從《逍遙遊》里出的。一個叫阿池,能識字會算帳,算是丫鬟里拔尖兒的。一個叫圖南,就是上次問咱們皇爺姓名的那個,看步態能看出來有些功夫,說是個掌灶丫鬟我覺得不像。一個叫培風,我今日親眼見了,手上厚厚一層老繭,應該是用慣了長兵的武婢。沈家從前還是有些家底的,這三個丫鬟看著都不俗,也難怪能護著沈氏從寧安伯府里全身而退。現下沈氏住的莊子裡還有從謝家被趕過去的妾,亂糟糟的不成樣子,雞老大,咱們用不用安插人手進去?」
「不用,你就安排人在莊子附近守著,什麼時候沈氏再進京能有個報信兒的就夠了。」
只有聽了滿腦子皇爺私密事的二狗兩眼發花,只覺得身上的疼疼到了腦子裡。
「雞老大,那豈不是說在寧安伯府里我還有半個主子?」
一雞想了想,垂眼說道:
「你先講沈氏當半個主子伺候大概是沒錯的,只是別露了行跡,皇爺再見沈氏你也得幫著遮掩,要是讓皇爺的事兒傳出去,誰也救不了你。」
亥時將過,朝華殿暖閣的燈終於熄了。
一雞站起身說:「我出去巡一圈兒。」
二狗還抱著頭不知道怎麼哭呢,只「嗯」了一聲,四鼠要陪著,被一雞拒了。
提著羊角燈籠走在院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司禮監大太監看著灑在地上的一團光,幽幽嘆了口氣:
「『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過了半晌,他抬起頭,又贊了一句:
「真是好名字。」
第74章 不信與信
雖然陛下免了早朝,早課卻不停,李從淵身為大學士,自然樂得陛下好學,一大清早就踩著晨霜到了西苑。
晨曦未消,明明陛下和皇后都住在了西苑,偌大的宮苑內還是比往年少了些熱鬧,宮人們來來往往,卻只讓人覺得霜冷寒枝淨,斜風驚寒鵲。
坐在暖轎上一路往朝華苑而去,李從淵突然想到了為何自己從未覺得西苑有這般的冷清。
要是往年這時候,枝頭上早就被人用彩鍛裝裱起來,四處也會掛上各色的燈籠,陛下好玩樂,底下的太監們自然想著法子投其所好,一大清早就穿著斑斕的彩衣列出陣仗摔跤給陛下看,等到河上結冰更少不了各種冰戲和冰塑之類。
今年……竟是完全沒有要操辦起來的意思?
正在李從淵打算放下轎簾的時候,他遠遠看著一隊太監和一隊宮女被人引著往前走。
他不禁自嘲一笑。
陛下雖然比從前是妥帖了些,到底還是一國之君,又怎麼會半點兒沒有享樂的心思呢?
罷了罷了,如今的陛下願意革除舊弊重理財政,也少提西北之事,更是啟用了從前反對西征的蔡老將軍,比從前實在已經是好了太多,他為人臣子,也不能求全責備,讓陛下當起無欲無求的聖人。
剛進了朝華苑他就看見三貓太監端著一個熱騰騰的盆走了過來,三貓見了他連忙頷首行禮:
「李閣老!皇爺可是一直算著時候呢,知道您要來了特意命咱家給您做清熱化痰的湯了,天冷風寒的,您可千萬保重身子,咱們皇爺真是連您咳了幾聲都記在心裡了。」
「多謝陛下聖恩,也多謝三貓內官。」
李從淵站住,先是對著暖閣的方向行了一禮,又對著三貓客氣地回了一禮。
三貓的眼睛又眯成了兩條縫兒。
難怪李閣老能後來居上穩坐吏部呢,光是他身上沒有那份對著太監們使勁兒來顯自己清高的酸氣就不知道比旁人高了多少。
跟在三貓的身後徐步到了朝華苑的暖閣,李從淵一抬頭就看見昭德帝正站在輿圖前看著西邊都爾本部的所在之處,心中不由得一怵。
如今的朝中正為了鰣貢、茶貢和太僕寺查帳的事紛爭不休,要是這時候陛下重提西征,只怕本就沸沸揚揚的朝堂上又要生出不少亂子。
「陛下?」
「李尚書,你先將冬筍湯喝了,極嫩的冬筍夾了蠶豆和黃豆芽一同煮的,不光鮮美,還能止痰咳。」
捧起面前的素湯,雖然已經從三貓處知道了這湯是陛下特意命人為他煮的,雖然心頭還是懸著,李從淵的還是感到了胸懷裡一陣熱燙:
「臣,謝陛下隆恩。」
「一碗湯有什麼可謝?如今朝中諸事繁雜,要不是有李尚書替朕分憂,朕還沒心情研究什麼湯呢。」
聽到了李從淵將碗放回了案上的聲音,沈時晴轉過身,面上帶著笑:
「李尚書,你送上來的摺子朕看過了,裡面不少人都是之前被朕貶謫的,看來真是朝中無人可用,讓朕無奈之下要將一些與朕作對之人也提上來了。」
李從淵低著頭,緩緩說道:
「陛下,這份摺子微臣本想前幾日在上朝時拿出來,可如今朝中紛亂,微臣才將這摺子私下呈奏,也未與他人相商,陛下要是怪罪,便怪罪微臣罷。」
走到桌案前拿起那本被她留中的奏摺,沈時晴輕出了一口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