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頁
太陽真好。
太陽真美。
有了這樣的光華和燦爛,人間才是人間。
這個穿著銀灰色斗篷,內里是丁香色滿地繡錦大衫,下面是凝夜紫色繡金雙襴馬面裙的女子走從御道上走過來的時候,不少大臣都側目看她。
她身上既沒有官職也沒有誥命,便沒有戴冠,只梳了個髻,上面插著素珠簪子並一支銀步搖。
這麼一個女子,竟然在英王謀反一案中立下大功?
還被陛下特賜御道行走?讓她這麼一個弱質女流來到了早朝之上?
更讓他們驚訝的還是他們的陛下。
只見那女子剛要行禮,陛下竟然直接從丹墀一側走了下來。
「你就是沈時晴?」
聽見趙肅睿的聲音,沈時晴抬眸,與他四目相對。
「陛下,民婦沈時晴。」
趙肅睿心頭一陣得意。
「朕看你上下也沒甚出眾之處,怎麼就能發現英郡王進了燕京的?」
「陛下,此事要從當年民婦先考死於淮水說起。」
在漸漸升起的光里,沈時晴語調平緩,將這七年來的過往細細說出。
她說從謝文源來求娶的那一刻起她們母女心中便生疑竇。
她說沈氏宗族猖狂,她娘病重,她們只能借勢而為靠謝家之力保下本屬於她父母的家產。
她說她娘設下一局,讓趙拂雅和謝文源以為他爹生前留下了自己被害的證據。
她說她娘被下毒害死,種種證據都印證了她們當年的猜測。
她說謝家外強中乾,想要殺了她謀奪沈家家產,又畏懼沈韶已經漸漸走向高位的生前好友。
她說謝家不能容她的那一日,正是她的機會。
於是,她寫了三封血書。
第一封求救,寫給了她娘生前故交柳氏,一是為了保自己性命,二是為了在京中造勢謝家苛待沈氏女,當滿朝文武攻訐謝家的時候,她就可以重回謝家,攜勢揭發自己的母親被寧安伯夫人孫氏所害。
第二封作偽,寫給了剛直果敢的石問策,送信途中經過銅仁府,當地同知與謝文源勾結,知道了這封血書之事定然會告知謝文源。那封信里她假稱自己手中有自己父親的遺書,能證明英郡王與他爹和先太子的死有關。得知這個消息,英郡王定然會派人進燕京。
「等一下。」
突然有人出聲,打斷了沈時晴的話。
「沈氏,旁的也就罷了,你是如何知道銅仁府同知與謝文源勾結的?」
那人話還沒說完,就被趙肅睿一個眼神釘了過去。
「回這位大人的話,實不相瞞,我的憑據是書畫。」
謝家貪得無厭,從她手裡拿走了無數書畫珍作,卻不知道其中有一半都是她假造的,那畫的裱紙中藏了她用女書做的印記。
趙明音醉心金石字畫。
米心蘭是燕京最大書齋的背後東家。
再加上錦繡社裡的女書往來,絕大部分字畫的流轉和藏家都被她掌握在了手中。
「銅仁府同知項甫成,他曾任翰林修撰,在他外放離京之前,他曾經出手了幾幅字畫,其中有三幅,都是我的。」
「如此就能斷定那一府同知是附逆之人?沈氏你這心機之深……令人嘆服。」
沈時晴面上帶著笑,向那對自己似褒實貶之人看了過去。
「能剷除逆黨,為母報仇,民婦,以自己的心機為傲。」
她沒如何,趙肅睿的臉卻已經拉了老長。
「一雞。」
「陛下。」
「尋個匾,寫『心機極淺』四個字送去給他府上。」
被御賜了這四個字那不是成了公認的傻子?那個大臣連忙跪下請罪。
趙肅睿只讓他閉嘴。
除了這幾個還能找茬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已經聽呆了。
英郡王是在燕京被抓的,可見這沈氏的計策是真的奏效了。
七年,一個沒有證據、沒有權勢的後宅女人,竟然就這麼將一個有反心的藩王騙來了燕京!
「至於第三封血書……」沈時晴輕輕一笑,「民婦給了樂清大長公主趙明音,是真正檢舉英郡王謀反的奏摺,只等著英郡王在燕京露出行跡,就可送達御前。」
趙明音在一旁應和:
「陛下,那封信,英郡王被抓當日,微臣已經送到御前。」
「好,好!滿朝文武發現不了的事兒,讓一對母女看見了,朕要派幾萬大軍才能抓的逆賊,被沈時晴一個人給拘在了燕京。你們說,朕該如何賞她?」
誥命?黃金?白銀?或者縣主、郡主、封地?
要不,就讓她當了女官?
李從淵幾番換氣才壓下了心中激盪,他上前一步,打算向陛下請命,破格封沈時晴為四品女官。
她值得。
他這長輩就得給她把路推平!
大雍朝第一個女閣老讓趙明音做了,誰說沈時晴不能做了第二個?
「陛下……」
「好!朕就封你為正三品勇武將軍,神機營的提督江淮左附逆,你就去神機營吧!」
旨意一出,趙肅睿神采飛揚,覺得自己真是格外的英明神武。
「嘭。」
李從淵一個趔趄沒站穩,差點兒栽倒在地上。
驚訝的人又何止他一個?
沈時晴抬眸,看見趙肅睿對著自己眨眨眼。<hr>